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你又和明遠簽合同了?”他馬上高興地說道,“這是好事啊!在哪裏不都是踢球嘛,你怎麼還愁眉苦臉地不開心?”
何英搖頭說道:“還沒簽合同……”
這個回答讓高勁鬆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好半天他才呐呐地說道:“不簽就不簽吧。……好歹現在時間還早,你可以慢慢地和別家俱樂部聯係。” 他安慰著自己的朋友,“你為明遠進過兩個球,知曉這事的人多,你帶著你進球的錄象帶多跑跑,肯定會有俱樂部能看上你的。”他頓了頓,想起件事,就又說道,“你要多跑些俱樂部,別跑花錢!要是錢不湊手,我這裏還有。”上午給大姐彙回去一大筆買店鋪的錢之後,他手頭還剩餘了兩三萬,這錢完全先借給何英使--尋下一份好合同才是當務之急。至於他自己身上不乘幾個閑錢的事情,高勁鬆完全沒這放在心上,反正吃住都是俱樂部包圓,他也花不了幾個。
何英又搖搖頭:“錢我還有,這兩三個月裏我也積攢了一些。”他知道高勁鬆比自己有錢,小組賽開賽前,象新時代俱樂部那樣因為工資獎金而使得隊員“逼宮”俱樂部的事他也聽說過好幾起,但是省城明遠卻沒在這事上栽跟頭--明遠球隊裏那些主力們拿的錢比其他俱樂部的主力隻多不少,根本就沒鬧騰的心思,所以象何英這樣的隊員就隻能安分地照合同辦事,這也使得他們的收入遠遠低於其他俱樂部裏和他們一樣的邊緣球員。
沉默了一下,何英繼續說道:“不是錢的事。眼下我手裏除了明遠的合同,還有兩家乙級俱樂部的合同,”他把困擾他好些天的難題攤到桌麵上。“還有一份重慶綠楓的合同……”
高勁鬆驚訝地問:“是甲B裏的重慶綠楓?”
得到何英肯定的回答,他就更驚訝了:“他們怎麼會給你一份合同?”急忙間他都沒顧上問何英到底在為什麼事憂心忡忡。他就鬧不明白,一個甲B俱樂部怎麼會在賽季還沒結束的時候就給一個乙級球隊裏的替補隊員一份合同呢?這事顯然不合常理啊。
何英苦笑了一下,對自己的朋友解釋說:“這份合同不能當真。是我的經紀人為我搞來的,隻為了抬高我的身價,讓那些瞧上我的乙級俱樂部多出點錢。當然實在不行也可以去重慶綠楓,不過這份合同裏的重要內容都得重新商談。”
“你有經紀人了?”這更讓高勁鬆驚詫。他當然知道經紀人是個怎麼樣的職業,但是當它真正地出現在自己和朋友的身邊時,還是讓他很愕然,並且感到很陌生。
何英點點頭:“就是為我和第一家找到我的乙級俱樂部牽線搭橋的人。”那是個衣著打扮言談舉止都很得體的北方人,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渠道得到了自己的傳呼機號碼,在球隊輸給青島雙喜的第二天就找上自己,不僅為自己帶來了一份明年的合同,還明確地告訴自己,希望能做自己的經紀人。當時他就和現在的高勁鬆一樣驚愕,稀哩糊塗之中便答應了那個精明的家夥,並且還先和他簽下了一份合同。然後那個叫張宏林的精明人就為他細心屈畫了一整套關於明年去向的方案,並且還為自己帶來一份隨時都能兌現的甲B俱樂部合同……
高勁鬆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安靜下來,然後一針見血地問道:“他這樣做,能有什麼好處?”
“我收入的百分之十都歸他。要是以後有轉會費簽字費廣告費什麼的,這部分收益裏他要分百分之十五。假如明年的合同裏我的每月工資超過一萬二,超出部分他也要拿百分之十五……”
高勁鬆想了想,這樣做似乎也不能算是壞事,至少許多和俱樂部打交道的事情都可以讓經紀人出麵解決了,比如工資獎金還有其他的待遇問題,反正自己不好出麵和俱樂部扯皮的事情都能讓這個經紀人去為自己說項,自己隻需要安安心心地踢球就成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何英。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何英歎著氣說,“我又不是為這事後悔犯愁。我發愁的是不知道該繼續留在明遠哩,還是去別家乙級俱樂部,或者幹脆通通都不搭理,隻等著聯賽結束後和重慶綠楓簽合同。”
“這有什麼不同嗎?到哪裏不都是踢球嘛。”高勁鬆不解地問道。
“當然不同了。”看到高勁鬆還沒理解到自己如今的難處,何英都有些生氣了。“在明遠的話我就隻能繼續坐在冷板凳上看著別人踢!”這是他最氣惱的事情。在球隊輸給青島雙喜之後,俱樂部就開始為明年的聯賽作打算,總經理、領隊還有教練們一起出麵,分頭找來隊員談話,而這種談話實際上就意味著明年的合同還有隊員們在俱樂部眼裏的分量。他苦笑地告訴高勁鬆:“我是最後幾個被喊去談話的人之一……我為他們進了兩個球啊!整個小組賽我就踢了不到六十分鍾,就進了兩個球,竟然是最後一批叫去談話的……”他惱恨地把手裏攥的一把瓜子擲到茶幾上,細碎的瓜子撒得到處都是,連遠處靠牆站著的兩個服務員都被驚動了,趕忙走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高勁鬆讓服務員把兩杯已經沒法喝的茶水撤下去,重新泡了兩杯端上來,這才無可奈何地對何英說:“你們隊裏的情形你還能不知曉?誰的胳膊不比你的大腿粗?”
何英又摸出一支煙點上,鼻子嘴裏噴著煙說道:“所以我明年不想再呆在明遠了,何況他們還要去珠海哩!你不知道,我姐在學校裏談了個朋友,暑假結束前那男的還特意從珠海先飛到這裏來看她,我爸媽也認可了他們的關係--看情形多半他們多半要談成了。她男朋友家就是珠海的。”
這也是不和明遠簽約的理由?高勁鬆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那去另外兩家俱樂部有沒有可能踢上主力?”
“我和昆明彩虹通過兩回電話,聽上去他們還是很重視我,估計自己再努把力,興許能踢上主力。另外一家俱樂部就比較困難--你也知道北京興仁的光景,眼下他們還不缺前鋒。”
“你的經紀人,那個張宏林,他怎麼說?”
“他也沒說什麼,就告訴我一句,一月的工資沒有一萬五,哪家俱樂部說話都不答應。他還說明年的乙級聯賽肯定比今年還熱鬧,等各家乙級俱樂部都從失敗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定會化悲痛為力量,還會更狠地朝這裏麵砸錢。”何英笑著說道。
“昆明彩虹會給你一萬五的工資嗎?”高勁鬆笑著問。
“張宏林替我報了個價,要兩萬。”何英樂嗬嗬地說道,“我估摸著兩萬是不大可能的事,不過一萬五大概沒問題。”
高勁鬆皺起眉頭:“那你找我來說的就是這個事?”這也算是個事?!
“你幫我拿個主意,我到底去不去昆明……”
“隨便你。反正咱們到哪裏都是踢球,能踢上主力當然就更好--和比賽的獎金比起來,工資少點都無所謂。”
第二天下午,在經過繞城公路的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高勁鬆隔著大客車的玻璃窗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前同事薑麗虹,與她在一起的還有她的朋友薑雁。她們倆一同坐在一輛空蕩蕩的公交車裏。
車重新發動的時候薑麗虹才看見了他,那一刹那間她的臉龐就脹紅得象一顆熟透了的蘋果一般……
高勁鬆笑著朝她招招手,還沒等她做出什麼反應,大客車就在十字路口轉了個彎,駛上了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