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乘坐什麼工具隻要越過一條江水,我就能到我的家,兩天過去。我始終徘徊在這條江水的西麵。我不知道阻撓我的腳步的到底是什麼,也許在我的心底散發著一種恐懼。我怕現在的我回到家中會給我的親人帶來什麼,習慣了被人監視,我總是擔心藏在背後的那雙眼睛。再者,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向家人解釋這一切。
對麵的東方明珠斷斷續續的籠罩在慘淡的水霧之中,我收起了傘,也收起了踏進家門的欲望。我終於沒有穿著曾經夢想的海軍製服回家見我父母的勇氣。此時此刻,我最想見的就是一個人,那個把我從平靜中撕扯出來的人——方達。這不是後悔,是一種永遠的心痛。我為自己輕狂的決斷付出了代價。
時間不多,我還有兩天屬於自己的時間。我打算把最後的時間留給自己,而在這之前,我需要去探望一下別人的親人。
江東師範學院位於浦東南側,而我要去的隻是它的分校,那裏有它的教職工家屬區。我要探望的人是於芳的婆婆。在讓於芳母女倆回國之前,我想看看這個家庭能否為小月心承擔一個成長的良好環境。
可惜的是,在學校中隻要一提起小月心父親的名字——沈豪。所有被問的認識他的人無一不搖頭。接著就是表示對他的惋惜和對他雙親現在生活的同情。經過指點,我才知道沈豪的父母早不在學校家屬區住了,搬去幾條街外的一個棚戶區。
上海的很多老式住宅被稱作“石窟門”其中保持的較差,或是根本當初就是隨便搭起來的那些像危房一樣的叫做“棚戶區”。這些都是躲在那些盛世繁華背後等待社會同情的地方。住在這裏,說明兩位老人的境地非常艱難。
照著地址,穿越了幾條擁擠的小弄堂才找到沈豪父母的“新家”。站在閣樓陡峭樓梯的下方,我就聽到樓上凶惡的喊聲。
“吾同儂好好較剛,明朝鈔票高次來,撒自提都某。否則吾教儂吃桑窩!(我同你好好講,明天鈔票拿出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一長傳本地方言快節奏的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中跳躍著,其中夾雜著一個蒼老的哭泣聲。
我停下了腳步,在下邊冷冷的聽著。隨著一聲甩門的聲音,一個戴墨鏡的粗壯中年男人夾著皮包走了下來。滿臉的汗油,經過我時沒看見似得撞了我的肩膀。
“冊那!(罵人的口頭語)眼睛張張開。跑開點兒!”盡管個子沒我高,但他的表現比我“橫”。這其實就是那種在江南地區那裏都能見到的靠“混”討飯吃的空手人(老流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就是龍哥在上海安排的蛇頭。隻是沒有想到事情都過去幾年了,還在這兩個老人身上敲詐油水。更沒想到的會是這麼一個囂張的流氓。
我沒吭聲,眼睛盯著他。
“唉——冊那,儂尋相窩啊?(找罵討打)捏躲隆特了?跑開!跑開!(耳朵聾啦?)”這個家夥罵聲不斷,本來想抽他幾個耳光的我突然沒了興趣,這種垃圾會藏了我的手。但他卻反而來了興趣,拔高聲調破口大罵起來。很快,弄堂口闖進來兩個黃發青年圍在他的身邊,問著情況,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著一隻馬上就要被踩死的螞蟻。
我還是沒出聲,冷冷得看著他。
“好了,好了,儂不要在這裏吵了。外邊110就在巡邏,快點走把,人家又不是有意碰到你的,又不是本地人。你吵什麼吵?”這時候,幾個看上去是老街坊的人上來相勸。那個中年男人見我始終盯著他,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麼,借著台階下了。留下一聲“鄉窩寧(鄉下人)!”帶著身邊的兩個黃毛走了。
“小夥子,別去招惹他們,惹不起的。”幾個老街坊勸了勸我。
“呷呷儂。(謝謝你)”我謝過他們,跟了出去。此時我已斷了上去探望的打算。
那個中年人帶著兩人上了輛出租車,我也叫了一輛跟了上去。幾分鍾後,他們在百樂門下車接著進去了。
我坐在車裏半天沒下車,靠在椅背上想了想,給錦江飯店大堂的一個叫劉芳怡小經理打了電話。這個小經理隻是個剛剛旅遊學院畢業沒多久的小姑娘。可渾身散發出來的都是勢利的味道。從我前天剛剛住進酒店,就頻繁的在我麵前獻殷情,姿態很明顯,隻因為我身上的一張美國護照。
我約她在百樂門前見麵,隻等半個小時。小女孩很痛快的答應了。然後隨便亂按了手機的幾個按鍵。
百樂門看上去是當地比較大的一家娛樂城,從修腳到KTV一應俱全,我看見前邊的老流氓進了一間包房。
“我來了!唉?你怎麼知道這種地方的?這種地方隻有當地人才願意去,怎麼不去新天地,那裏環境多好。”劉芳怡的速度很快,挎著一個色彩鮮豔的小坤包,身上裹著件InWaer的小披風。InWaer在整個上海都沒有第二家店,這件衣服的價值和她的收入不成比例。
我現在無法對這個滿眼都充滿著熱切氣息的年輕女人說些什麼,是的年輕和美貌都是她的資本,隻是她所追求的東西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