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人之子(1 / 2)

“你是陸九魁的兒子?”淮安府蘭陵社的廳堂內,坐在首位的主祭狄雲鶴望著廳內站著的雜役沉聲發問。

雜役望之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清秀瘦弱的身體,顯得與諸位常年蹴鞠的前輩們格格不入。他穿著的由社裏分發的青布衣上,還籠蓋著一層不曾拭去的塵土,那是早起收拾庭院留下的痕跡。

廳內坐著的都是主祭、教正、社司之類的話事大佬,這些人目光所及者,隻是這個垂手肅立的雜役而已。行內人把蹴鞠的社團叫做圓社,圓社內的雜役叫做社工,那是圓社內最底層的存在。

少年雜役拱手見禮,朗聲說道:“正是,不過家父十二年前就已去世,晚輩福淺未能盡孝先父。”

雖然在場的諸位雖然早已有了心裏準備,但聽到眼前這位少年親口說出,還是十分震撼。震撼的不是還能與陸九魁陸府尉的兒子見麵,而是震撼於陸府尉的兒子居然在蘭陵社做社工!若不是礙於主祭在此不能隨意喧嘩,恐怕早就議論之聲四起了。

陸府尉的兒子居然在蘭陵社做社工!狄雲鶴腦海裏首先想到的,同樣是這樣一句話。十四年了,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他的後人。當年那個顢頇可愛的小兒,已經出落的如此高挑了,隻是可惜瘦了些。

明滅的光線使得狄雲鶴滄桑的麵容忽隱忽現,長居上位者的修養,使得他心內的波動沒有一絲表現在臉上,他仍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問道:“唉,果然是你。當年九魁不幸離世以後,你和你娘便沒了下落。社裏也多次派人去你娘的宿遷老家尋訪,終究無有所得。一晃十四年了···”

說道這裏,狄雲鶴露出些往事不可追的傷懷來,不過隻是一瞬而已,他接著又用慣常的口吻繼續問道:“你既回到淮安府,回到蘭陵社來,為何不直接求見於我,為何做起了社工?今日我不是偶然見著,你還不知要做多久。陸府尉的兒子在本社做起了雜役一般的社工,這是在羞辱你先父的名望。”

狄雲鶴最後的質問,甚至沒有語調上變化,但那掌舵蘭陵社十餘載所帶來的不怒自威的氣場,是連社內二三號人物教正和社司也無法直麵的。

若是這具身體的原先的主人,那個被四書五經所禁錮,恪守母親教誨,立誌此生不在碰蹴鞠的家夥在此,可能早已不知所措。

然而一切在半年前發生了變化。他原本是國家隊功勳隊長,兩屆亞洲最佳球員獲得者,被譽為中國足球曆史上最成功的留洋選手,以一腳標誌性的任意球聞名中外。半年前,他在亞洲杯決賽中打入一粒任意球,絕殺對手後,被失去理智的客隊球迷投擲的雜物砸暈。等他醒來時,發現來到了一個十七歲也叫做陸應青的少年身上,此時正是現代足球尚未興起,古代蹴鞠繁榮鼎盛的明代永樂二十年。

此時的明朝與陸應青記憶裏的有一些區別,明太祖朱元璋在定鼎中原以後,有感於在自己起事的過程中,江淮的的大商人們給予自己非常多的支持,所以並沒有如同後世一般,製定出那些對於工商業的歧視性條文。

而在永樂靖難以後,政治趨於穩定,國力得到空前發展,商人的地位也十分高漲。晚明時繁榮享樂的景象,提前兩百多年到來。

而最主要的就是整個國家對蹴鞠的狂熱,上至天潢貴胄,下至平頭百姓,都是這一運動的忠實擁躉。幾乎每個州縣都有職業的蹴鞠俱樂部,此時叫做圓社。陸應青來到的蘭陵社就是一家在淮安府享有盛名的圓社,門人弟子不下一百來個,每天早起做雜務的社工就有二三十人。

陸應青穿越到這一世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父親早亡,母親也在不久前去世,臨死前才交代陸應青的父親是淮安府蘭陵社大名鼎鼎的前任球頭陸九魁。

陸應青這一世舉目無親,學業也十分的一般,指望靠科舉出人頭地是完全不可能的了。但他繼承了這一世的身體,這一世的記憶,他身上流淌著的曾經淮安府第一球頭陸九魁的血脈。當他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就下立宏願:就讓我陸應青,用現代的足球技法,來重現父輩往日的榮光!

可誰知他變賣了家產,不遠百裏的跑到蘭陵社來的時候,才得知,這蹴鞠不是你想學就能學的,不交個二十兩銀子的拜師費,那是門也沒有。陸應青變賣祖產而來的銀子,一路上吃喝用掉了大半,剩下那七八兩散碎銀子連看也不夠看的,無奈之下隻能先從最低級的社工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