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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向陽的暖坡,坡不大,坡度卻異常舒緩,就像是被人力開鑿出的一樣平整。
緩坡上,蔥綠的草木散發著勃勃生機,雖是隆冬,卻依舊有不畏寒的鮮花迎風綻放,纖細,瘦弱,卻好似有鐵骨錚錚,傲然不屈,在瑟瑟寒風中綻放著豔麗的風采。
草木蔥蘢之中,還有幾聲瑣碎的聲響劃過,遠遠的,雪兔的尖耳在綠葉間一晃而過,隨即又機警地消失了。
這裏,到處都洋溢著生機。
目光掃過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薑定山的眼底劃過幾分悵惘。
“當初逃得匆忙,也沒機會去城裏替他們尋一副上好的棺木,怕他們死後不得安寧,甚至連墓碑都不敢立。”
“他們生前都是難得的雅人,我思來想去,就把他們的屍骨處理了一下,葬在了這青山綠水之間,想著就算是長眠地下,有這樣的美景相伴,也不算是寂寞了。”
歎了口氣,他彎腰放下手中的竹籃,隨即掀開罩在上麵的布料,露出了下麵的酒菜祭品以及香燭紙錢,把它們一一擺放在了緩坡上。
擺好祭品,他隨手拿開竹籃,點燃香燭,真心誠意地對著緩坡拜了幾拜,隨即拿過一旁的酒水,在麵前的地上灑了一圈。
“這些都是你們最愛吃的菜和點心,我特意提前了一個月預定才給你們攢齊。還有這酒,也是酒泉居十年才賣一次的百年陳釀。你們九泉之下要是有知,就回來看一眼,你們的女兒來看你來了。”
“她今年二十二歲,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人長得美,天賦也強,比你們兩個當年都要強,要是你們還活著,肯定做夢都得樂死……”
“還有,你們以前總是抱怨我花錢大手大腳,真到要用的時候,經常擠不出錢來。現在你們不用擔心了,我兒子可會掙錢,零花錢多得數不完,羨慕死你們……”
薑定山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說著說著,他的眼眶就紅了,眼底彌漫起濃鬱的悲色。
他忍不住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因為灌得太猛,差點被嗆到也渾不在意,依舊兩眼放空,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薛靈站在他身後,原本就覺得情緒壓抑,心口堵得慌,聽著聽著,更是禁不住眼眶發紅。
大概,這世間血脈親情之間總會有一種莫名的聯係,哪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實也沒有多久,哪怕她早已不記得自己親生父母的模樣,當她站在這裏,當她站在這沒有墓碑的緩坡前時,她依舊仿佛被蠱惑一般,感覺到了那股來自冥冥之中的聯係。
那是來自血脈的牽絆。
她終於忍不住悲從中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個頭。
“父親!母親!不孝女回來看你們了~!”
悲慟的哭聲自她口中脫口而出,淚水潸然而下。
情之所至,一切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絲毫沒有她之前預想的那麼為難。
這一哭,就像是開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薛靈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到了聲嘶力竭,渾身打顫,都沒能停下來。
最後,還是薑定山緩過了神來,收起酒壺拉起了薛靈:“好了~你的傷還沒好全,可不能再哭了。你父母要是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麼糟踐自己。收拾收拾,等回到城裏,我就帶你去薛家祖祠,把你的名字正式記入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