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在我們都坐下後才進屋來。他大喇喇的在桌子邊坐下,指著酒問孟小冬:“喝一杯?”
孟小冬趕緊婉拒,說自己開車,喝不得酒。
我爹笑眯眯地說:“我們這地兒不比深圳,喝酒開車的大把,沒事。”
孟小冬微笑道:“警察會抓的。”
“我說了沒事就沒事。警察也要回家過年。”我爹顧自找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酒遞給孟小冬說:“天氣冷,喝杯酒暖暖身子。”
我這才注意到孟小冬穿得非常單薄,但凡在深圳的人,都對寒冷的概念很陌生。深圳這座海濱城市,常年被海洋的季候風吹拂,溫度總是維持在二十幾度左右,最冷的時候也在幾度之上,這對於像我們這些曾經領略過零下溫度的人來說,深圳就是冬天的天堂。
孟小冬在深圳十多年,她幾乎沒回來過。老家的一切在她的印象裏已經逐漸陌生。因此她這次回來,甚至沒有準備禦寒的衣服。
孟小冬接過我爹遞給她的酒,遲疑地看著我。
我頭也沒抬地說:“你想喝酒喝,一杯酒,應該也沒多大問題。”
孟小冬就聽話地將酒喝了,小心地看了看我爹娘,微微笑了笑。
我娘從她進來就一直沒出聲,這時候她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不一會拿著一件大紅的毛衣出來,披在孟小冬的肩上說:“姑娘,天冷,別凍壞了。”
孟小冬感激地笑,將毛衣緊緊貼在身上,無限幸福的樣子說:“好溫暖啊!”
我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她一腳,她轉過頭來看我,狐疑地問:“你踢我幹嘛?”
這下將我推到了尷尬的絕境了,我仰脖子灌下一杯酒說:“我沒有啊。”
我娘瞪了我一眼,罵道:“小子,老實點。你心裏搗鼓什麼鬼名堂啊!”
我爹笑眯眯地說:“他們小孩子的事,你管個屁!”
孟小冬就抿嘴笑起來,得意地白了我一眼。
我娘試探地問:“孟姑娘,聽說你也是這裏的人?”
孟小冬輕輕笑道:“是啊,隻是我在深圳十多年了,老家的話都快忘記說了。”
孟小冬一直說普通話,這讓我聽起來很刺耳。在我們老家,說普通話的都是異類。比如苟麻子回老家來,就曾經操著一口夾生的普通話與街坊說話,被街坊一頓奚落,至今在我們這條街上傳為笑談。
我與苟麻子不一樣,我的腳隻要踏上老家的土地,老家土話就會如滾滾長江水一樣,連綿不絕。
我娘就是因為聽著孟小冬的一口純正普通話而心生懷疑。好在孟小冬是冰雪聰明的人,她一聽我娘的話,就明白我娘的潛台詞。因此我娘在問過之後,張口結舌問不出第二句話了。
我娘是個老實的家庭婦女,年輕的時候在街道辦的紙盒廠糊過盒子。我幾歲的時候,就在紙盒廠與苟麻子認識了。苟麻子的娘也是紙盒廠的工人,我們娘在紙盒廠幹活的時候,正是我和苟麻子還沒到入幼兒園的年齡,卻是恨不得翻天倒地的時光。
我娘問不出話了,我爹恰好在這個時候接上了話。
“小冬,哦,我就叫你小冬了啊。”我爹抿了一口酒問:“我聽王者說,你們合夥開了家推拿店?”
孟小冬一愣,轉頭來看我。
我趕緊使著眼色,輕輕咳嗽一聲。
孟小冬立馬明白過來,笑吟吟地說:“是啊,店不大,也算是創業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