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電影《刺蝟的優雅》中,12歲的天才少女芭洛瑪曾以這樣一段話開頭:“即使我這麼幸運又這麼有錢,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命中注定,我一輩子都會困在金魚缸裏麵,跟老撞同一扇玻璃窗的蒼蠅一樣,大人也把時間都耗在金魚缸裏。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金魚缸,我才不跳進去。”
我們每個人生來都會麵對一個叫“命運”的東西,這種東西被你所生活的種種環境影響著,家庭、社會、教育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限的,如果不去鬥爭,最後便會在一定的範圍內終此一生。
鈺言盯著麵前的龍津先生,看著他叼著雪茄吸上一口,輕輕地吐出三疊煙圈,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然後在最後一個煙圈消散之前看向他的眼睛:
“這就是你送我一個魚缸和一隻金魚的理由?”
“你還小,當然不懂這些成人世界的道理,所以我送你這些,是為了讓你自己去感受。關於生命的感受力,跟你畫的畫一樣,其實也是一種藝術。”龍津先生撣了撣掉落在大衣上的煙灰,拉開沒有椅背的簡易座椅,站了起來:
“你好好休息,我明晚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十六歲的少女看著龍津先生走出房門,終於向後一仰,重重地倒在病床上。
“對我而言,生命力的感受還重要麼,我還有鬥爭的餘地麼。”她轉過頭,看著魚缸裏的那隻金魚使勁得吐了幾口泡泡,便衝它眨了眨眼,算是回禮。
她知道金魚是從來不會眨眼的。
鈺言認識龍津先生是因為一次偶然的機緣。
她最開始生病的時候,還總是坐不住,想要向外跑。她的病讓她每天無所事事,便隻好找來看望她的朋友幫她統計了L市大大小小的美術展覽的時間,再算準了機會就偷偷溜出醫院,找到藏在醫院大門旁邊第三顆梧桐樹下的衣服,再打車到美術館的門口,這才算作戰成功。
那時候,龍津先生正佇立在梵高自畫像的仿品麵前,身上穿的從來都是那件深黑色的大衣,再蹬一雙落了灰、不再鋥亮的馬丁靴,留給鈺言一個似乎能看透,又似乎看不透的背影。
“叔叔,你也喜歡看梵高的自畫像麼,在你眼裏看到的是什麼?”
龍津先生聞言轉過了頭,再向下移了移,看著一臉稚嫩的短發少女瞪著他,一雙眼睛亮得出神。他被看得有些灼熱,便回過頭去,淡淡地說道:“我看到我自己,孤獨得無可救藥。”他微不可察地歎氣,“還有,我看上去真有那麼老?”
“你不刮胡子,看起來就跟我爸一般年齡。”
“對不起,那是因為我失業了。”
“失業有什麼可怕的?你失業了還能來看畫展,就跟我休學了也能來看畫展一樣。我們都是自由的,也許明天,你就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龍津先生頓了頓,一隻大手摸了摸鈺言柔軟的頭發,將嗓音放得更輕:
“那你從這幅畫裏看到了什麼?”
“我自己,那個抓著畫盤的我,對了,”鈺言對著仿品比劃,“我大概比他頭發要長這麼多。”
龍津先生看她認真比劃的背影,被逗得有些想笑,然後他突然瞥見了少女紅色外套裏的淺色病服。
他從後麵一把拎住了鈺言的衣領,聲音有些低吼:“你為什麼休學?”
鈺言有些被嚇到,一張小臉慘兮兮得攤牌:“因為我住院了,挺可憐的吧。”
那之後,鈺言每次偷偷溜去看畫展,都會被潛伏已久的龍津先生拎回醫院,讓她對這個“無所事事”的大叔充滿了怨氣。
每當她想苦口婆心地感化他,總是能被一口回絕。
“叔叔,你能不能去正兒八經找份工作?你這樣虛度光陰陪一個得了不治之症的小姑娘有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