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所為,便是睽別。”
他身若無骨地半癱、憑倚著粗壯的樹幹,表情輕佻、動作宛似流連街頭的老流氓,極惹人憎恨。偏生那張白淨、挑剔不出任何瑕疵的柔和麵龐始終掛著春風般的微笑,有著融化萬物的暖意。
他極度得意,暗想哪怕是名留青史的墨者騷客,也不能信手拈來,隨性一口,吐露出這千古名句,此情此景的發酵下,他不禁深深陷入虛幻的春秋大夢中。
微風拂拭,他長發披散,如水浪般起伏,若他是那身著金甲仙衣、手持紫金寶劍的騎士,更是能平添幾分姿彩。
但,現實是殘酷的。
他名蘇絕,今年十五有九,雲隱宗外門弟子,卻被安上了雲隱宗一絕的諢號。
——天生絕脈!自出世起便不能修煉,始終無法跨過修與凡的臨門一檻,詳細說之,就是個廢物!
但,廢物總是有著無人企及的強大心髒,此真理,似已固定為千古不變的鐵律,廢物總是旁若無人的自大,總是時而腦補的異想天開。
此刻,那對麵之人,已顯得非常厭煩。
這簡直是個謫凡的仙女,一根青色絲帶縈牽著其弱柳蠻腰,瞬時便顯出她曼妙起伏的身材。雲鬢霧鬟,絕色傾城的五官組合在一起,似已是塵囂中最吸引人的風景。
雪清的蛾眉微蹙,眉心的一點丹朱明豔無比,淡淡道:“審時度勢,若我離開雲隱宗,你將遭到大難。怎的你還是那麼悠閑。”
作為雲隱宗的聖女,天資卓絕又有閉月羞花之貌,本當與蘇絕這樣的路人形同陌路,可此刻,她卻在似苦口婆心地勸說。
雖然表麵依然嫻雅無波,但心底早已堆積如山的火氣的雪清,看著眼前迫於父命而敲定婚約的未婚夫,語氣加重:“你大可不必在意婚約的事,既然父親有命,我自不會忤逆。”
她追加道:“反之你,若失去我的庇護,將在宗門內寸步難行。為什麼就不能認命,做個凡人不也挺好麼?”
“啥?”蘇絕恍若夢醒,接著又恍然大悟,道:“老婆你大可放心,我可是天生至尊,隻有我虐人的份,哇哈哈!雲隱宗那些嘍囉隻是我的踏腳石!”
“你……!狂妄!”雪清的呼吸急促,轉而冷笑:“夏蟬不可語冰!死了也好,這樣我便少了個累贅!今後,你好自為之!給!”
她將一枚令牌丟在草甸上,回身遠去。
直到俏麗身影漸漸消失於眼簾中,蘇絕才慵懶如貓般地打了個哈欠,上步俯身拾起那枚被其棄若敝履的令牌,不由輕歎。
黃金令牌表體被栩栩如生的藤狀浮雕圈圈圍攏,更是在盤亙成漩渦般的藤狀物中心,刻著長老二字!
蘇絕的眉梢挑起銳利的弧度,直欲入鬢,他的人,如在此刻脫胎換骨,渾身上下,竟升騰起某種鋒芒。
“想當年,雪叔因查爹娘蹤影而失蹤,下落不明,可這傻未婚妻,竟是發現不了絲毫端倪,她存在,更對我調查的進展造成各種阻礙,丫的,要不是哥忍辱負重裝廢物,早就被害死了!”
蘇絕於回程中,氣憤地腹誹道:“丫以為雪叔失蹤,跟外部有關係?太天真了吧!不過走了也好,還當我願意跟你成親呢……自戀狂……”
可想到某女打她爹蹤跡杳然起,便負荷著瘋狂自殘式的修煉折磨,無論春夏秋冬,皆披星戴月、不知疲倦,立誓要尋回父親,蘇絕的臉色即刻柔和許多。
子欲養而親不待抑或不在,豈非古難全的傷痛?
“蟬雖不可語冰,隻因……它所需的,無外乎一個絢麗多彩的夏季而已,就已讓人夫複何求。”蘇絕自語後,驀地駐足,抬頭望向那雲卷雲舒,隻感心胸開闊。
雖然他知道,長老令牌隨身,沒有雪清的威懾,以他此刻的實力與身份而言,隻會成為禍端,更因為雲隱宗內有好幾位大人物頗為針對雪叔,這將會把他日後受到的威脅放大數倍。
可,爹娘與自己的身世,還有雪叔的恩情,一切的一切,使得自己不得不等到真相水落石出後才能離去。且方才,看似吊兒郎當地拒絕雪清,倒不如說是他早就計劃好的。
“若人生少了逆境,又何來精彩?夏蟬一樣也能見識冬雪的酷冷!我蘇絕,哪怕天生絕脈,也能活出自我!”
想著想著,他的眼中已然有了亮光。
蘇絕從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