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顧塵穿著不知道在哪滾了一身泥的土裏吧唧的校服,濕噠噠的褲子貼著小腿冰涼冰涼的。
密集的行人與車輛在他身邊漠然地擦肩而過,耳邊響著嘈雜的人聲和尖銳的鳴笛。
顧塵已經滿身狼狽地在這傻站了十分鍾。
和路邑單方麵大吵一架後他摔門而去,但一跤滑出馬路然後被車撞死他也是不想的,沒別的,太丟人了。
不過別人肯定以為他是太傷心才會出車禍,也不知道路邑那個看起來親和力MAX實際上冷心冷肺的混蛋知道自己好歹帶上過床的男朋友就這麼掛了,還給他留了個狗血如韓劇的最後一麵會有什麼感想。
大抵也沒什麼感想。
在顧塵前二十年的人生裏,他從未為自己的性向而疑惑過。喜歡男人,聽起來永遠不會存在在他的人生中,那是別人的故事。
可誰讓他栽了呢?
既然栽都栽了,他也就認了。
他也從來不覺得,和女人在一起,就一定會比男人更幸福,感情從來就不在於對方的性別,而在於對方是不是對的那個人。
最後他發現這句話真特麼太有道理了。
操蛋的是他以為他對了,可在別人的人生裏他不是標準答案。
五年感情,都還沒到七年之癢,卻像顆塵埃一樣,吹一口氣,就沒了。
如果是他喜歡的人拒絕了他,他也沒那麼苦大仇深。畢竟是他喜歡的別人,如果喜歡人家,對人家好,卻因此而責怪對方不喜歡自己,那未免也太沒勁了。
他真正忍不了的是他喜歡的人騙他,在他看來,假裝的喜歡還不如拒絕,難道對方大發慈悲和他在一起,他就非得謝主隆恩地接受嗎?他也沒到那種可憐的地步,不需要別人施舍他。
他的如鯁在喉讓他無數次想要果斷抽身,也無數次猶豫不舍。
當這些拉鋸的念頭把他侵蝕得越來越麵目全非時,他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隻是現實比他的行動更早邁出了這一步。
沒有比死亡更徹底的離開了。
他以為他滾了一身紅塵,負了一世執念,也早已走到路的盡頭,沒關係,投個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鬼知道他不僅連孟婆湯都沒領到,還回到這不算起點的起點。
這又算什麼,難不成還要他再去死一回嗎?
現世安穩,說實話,他舍不得。
人總要活下去。
當他的時光倒退,曾遇到過的人現在也是對麵不相識,他欠別人的和別人欠他的也早已一筆勾銷,過往皆成空,也隻有他還記得那些因為倒帶而被擦洗掉的記憶。
不過沒關係。變不成更好的樣子,也不要變成原來的樣子。如果這是輪回路上的一場夢,好歹也讓這場夢做到結局。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路邊的街燈逐盞亮了起來。
顧塵傷春悲秋了一會後,終於發現自己褲腿都快幹了。他拉了拉下滑的書包肩帶,穿過一條條大街,循著記憶找到那座封存在記憶深處的小樓。黑色的大門還是沒有變過的模樣。顧塵翻出兜裏的鑰匙開了門,走了進去。
昏暗的長廊,細小的塵埃還在黯淡的光線下飛舞。
屋子裏空無一人。
顧塵的父母自他記事以來就很少相聚,一個在南半球,一個在北半球,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圈子,夫妻兩人一年到頭見麵的次數比見他還要少。
顧塵從小跟著外公生活,但外公在顧塵讀小學的時候去世了,顧塵的父母便請人照顧他,那對不負責的夫妻還沒喪心病狂到把他獨自扔在國內,一開始他們讓顧塵選擇跟著他們其中一個出國,但顧塵不想跟著他們任何一個人。
他那對萬年不露臉的父母為此還特意從國外回來,當父親,母親和兒子一家人少見地聚在一起,見麵後卻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最後誰都沒能說服顧塵,顧塵便一個人生活在國內。
一直到顧塵十二歲那年,他的父母終於決定回國協議離婚,結束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卻在路途中出車禍雙雙死亡。
顧塵沒變成單親兒童,卻成了孤兒。
顧塵的父母兩家都人丁稀少,車禍之後留下剛上初中沒多久的顧塵一個人,連個監護人都找不到,差點被送去了孤兒院,最後找到了母親那邊不知道隔了幾代的親戚,把監護權讓了過去,那家人一家都在國外生活了幾十年,派了個代表匆匆乘了飛機想要把顧塵帶過去,被顧塵拒絕了。
扯皮扯了一段時間後,那家人知道他以前就這樣後也不好說什麼,最終同意了顧塵留在國內獨自生活,但特意為他聘請了律師和生活助理,並為他找專人來打理他父母和顧周兩家留下來的龐大財產,也不曾染指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