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天燈(3 / 3)

“那你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怕黑就給我打電話。”承約叮囑完了似乎還覺得不夠,又站在那裏擺出一副要親自目送我離開到千裏之外的架勢。

我一通點頭應下他的話,待他說完便朝他揮了揮手裏的團扇,一溜煙地跑了。被那樣一雙風流如許而又溫情脈脈的桃花眼一路目送,這豔福我可吃不消。

感覺自己跑得差不多了,我便放緩了腳下的步子,慢條斯理地走著。然而這時,我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背後有一個人也隨著我的步伐慢了下來。

我心知如果自己真的被跟蹤了,回頭去看是沒用的。第一,壞蛋的臉上沒有寫著“壞蛋”兩個字;第二,從壞蛋剛剛的反應速度來看,我回頭也看不著。

為了確認自己的直覺,我快走了五步,又慢走了三步。果然,身後那人也依樣快五慢三地跟著。

我心中一緊,一隻手悄悄地伸入口袋摸到手機,以備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打電話求救;另一隻手看似不經意地輕撫了下頭發,再收回來時手裏已經多握了一支小巧卻尖利的發簪——上次出院之後我便讓承約幫忙挑著買了幾支回來,一是平時束起頭發來方便,二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出其不意地防身。

做好了防範措施,我稍微安了安心,一會兒風風火火地往前趕路,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踩著馬路牙子練練平衡。那人似乎察覺到我已經發現了,倒也沉得住氣,依舊在後麵有樣學樣,甚至因此而更加不需顧忌,光明正大地模仿起我來。

我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眼睛一轉,索性在原地張牙舞爪地扭起秧歌來,邊扭邊恨恨地想,不是愛跟著嗎,有本事接著學啊。

這次身後卻沒有傳來動靜。我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這是被人耍了。

他才不會學!他就一直等著我最後來這一出洋相!

這人開始時利用我的防備心理,故作謹慎地在後麵尾隨;等我稍微放鬆警惕之後,又故意露拙,讓我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當我終於忍受不了他一路的跟蹤,存心想戲弄他時,卻恰恰著了他的道,反而被他戲弄了。

想通了這一層,我還防範個溜溜球,立馬惱羞成怒地轉過身去。真是想不到,這個冰塊臉除了擅長原地消失,除了擅長違反重力,玩起心理戰來也是得心應手,剛才竟然把我騙得團團轉。

我冷冷地望著僅隔著一步之遙的沈昱,努力地控製著不讓自己露出震驚的表情。

一步之遙!剛剛我想象中的你追我趕,至少是十米開外的。然而他一直保持著的竟然隻是一步的距離,我卻始終感應不到這麼近的存在。

這次,他撼動了我的自我認知。他之前種種,顛覆的也不過就是世界觀罷了。我除了驚歎之外也不會有什麼,畢竟這個世界上的確有許多無法用所謂的科學去解釋的事情。可是我對自己的直覺一向掌握得很好,在杜宛予她們看來這甚至都成為了辨識我的一個特質。而沈昱不僅似乎對我的每個心理細節都了如指掌,還可以輕輕鬆鬆地瞞過我的第六感。

夜色中的沈昱,依然是那副幾乎萬年不變的冰塊臉。我甚至開始懷疑,這麼一個看起來完全沒有幽默感的人,真的有那份閑情逸致去故意逗別人出醜?

他的右手似乎在托著什麼東西,整個人佇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簡直像是一尊托塔天王的泥塑。我將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之上,才發現是那盆白天被我失手碰落的草蘭。

沈昱低頭看了那盆草蘭一眼,緩緩地將它遞到了我的麵前,目光沉靜地說道:“別再弄丟了,我不可能每次都幫你撿。”

他頓了頓,似乎又想起什麼來,便鄭重其事地開口補充:“以後不能給別人扭秧歌看,醜。”

沈昱的聲音如同他的冰塊臉一樣,十分寡淡。然而這寡淡卻並不是全然沒有滋味的,恰恰相反,好比大音希聲,包容萬千。他的嗓音悠遠潛低,像是敲開了一排韻味純正的青銅編鍾,散發著源自靈魂的磁性與穿透力。

我呆呆地接過草蘭,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那串手鏈,這一刻當真猶如霹靂貫耳。

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