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故事的開始(1 / 3)

楔子:這個海邊小城,並沒有像我預期的那樣,草草轉冬。

即使這樣,亞熱帶氣候的盛情也總能像一潮難卻的風景,以一種風雲變幻的趨勢猛然將一幕又一幕無雲的藍天切換過去,就好像看電影一樣。隻有你自己明白一個讓你驚豔的拉長鏡頭在你麵前活生生的消耗,巨大的徹靜裏你聽見的它流動的每一個動作,是多麼驚心動魄。

我很喜歡清晨漲潮的海水帶來的海風,我曾經在那個廢棄許久的遊樂場門口目睹了那場巨大的啞劇,混合著老舊的漆皮味,將我一直推進了那個呼嘯著的海底渦流。海風有著老者般平靜的外表,他看著你,渾濁的眼睛像在講述他一生的征途。

有時候他又像一個未老先衰的少年騎士,在荒郊點燃篝火。

我總是想,我如果遇見他,那我一定會愛他。

為他建築城池,待他歸來。

其餘的,此刻我並不想敘述得太多。這裏不止是我一個人的牽掛。夏忘川、顧子曦、沈七海,以致後來的後來的夏連城,還有你。

這個名叫永寧的海邊小城正如其名,永遠寧靜,活在平凡的煙火人間裏。永寧的海清晨漲潮,傍晚退潮。要真要得到一個確切的形容的話,那應該是類似一個穿著布衣裳的七旬女子。她在路邊給了你一顆糖,她很開心,你也一樣,

對此,希望你願意慢慢捋清我和我的永寧。

一個故事的開始我收到秦歌的e-mail的時候,其實還是微微地吃了一驚的。她還是像往常一樣言簡意賅,幾個字揉在一起,像極了一個牢牢紮根而下的預言。

正像她對於我,福禍相依。

“回來吧忘川,十年了。”

“怎麼了?”

“聚會。”

我猶豫了半晌,還是敲下了幾個字:“秦歌,他還好嗎?”打下那個問號的時候我的長指甲在鍵盤上一個踉蹌,頓號無線地在那個“嗎”後循環。我像是聽到了來自空穀的回音,聲音聽起來真難聽,與其說它它難聽好,還不如說它淒涼好。我摸了摸我軟綿綿的喉頭,沒有絲毫動靜。我猜測這是誰的聲音,猜到那個名字時,心髒又漏跳了一拍。

他的名字在心跳的縫隙裏飛快地滲了出去。

夏昭在我身旁修建指甲,她一頭漂亮的銀發在腦後梳成了一個一絲不苟的發髻,我想起了我的母親夏萍,她是個像水草般柔美曼妙的女子,她的發髻從來是隨意的,走兩跨,漏三縷,溫柔地像水草,繞在她的頸間。

我奇怪的是,夏萍與夏昭,兩人明明為一對母子,卻天差地別。

夏昭修剪得很仔細。我知道她向來是個不放過自己的人,不放過自己的發髻,不放過自己的指甲。我看著她的指尖慢慢地滲出了鮮血,毛骨悚然,卻還要裝作漫不經心。

“夏昭。”我淡淡道。

“同你說過多少遍了,我是你的婆婆。”夏昭終於抬起了頭,放下了手中的指甲刀,衝我皺眉。她的臉色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一些慘白,“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去阿萍房間了?”

我心虛,口氣也慢慢收斂:“你怎麼知道。”我以細弱蚊鳴的聲音回應她。

“保姆告訴我的。”

“是是是是是,婆婆。”我忽得一臉笑顏地抽出紙巾,替她包紮手指,她的手修長,看起來仍有青澀。我看著紙巾繞著她的手指一圈又一圈,突然的說。

“夏昭,我想我需要回去一趟。”

夏昭不動聲色。

“婆婆,十年了,我十年沒有回過永寧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是夏萍,該放下的,我早放下了……”我抬起頭,見她閉眼,更是不依不撓。我竟猜不透我此刻在想什麼,永寧此刻對於夏忘川而言,是一張網。

夏昭她一定知道,我在作繭自縛。日月逝矣,歲不我與,但我卻依舊渴望著它。

她依舊一言不發,緊閉雙眼。我有些失神地放開她的手,她的手蔫蔫地順著膝蓋,滑到了腿旁。我突然看了看她,她一臉慘白,像淩晨一點的天色,瞬間熄滅了身邊的一切生息。

“夏昭!夏昭!你怎麼了!!!保姆,快打救護車號碼!!!”

我曾經想過,十年前的夏忘川是什麼樣的,十年後的夏忘川又是什麼樣的。在很多時間想,在很多場合想。想多了當然也會累,這種感覺怎樣與你描述,就像在放下手中的工作報告後,恰好看到身後有煙花燃起。就像你多年以後重逢了一個舊人。對我而言,更多時候是一個人在深夜安靜地醒來,輕輕走到夏萍房間,抬手打開空落落房間的燈那刻。

夏萍房間空落落的,與她那個小院落擁擠的小房間截然不同,絲毫沒有她生活過的痕跡。也是,她帶著我從大馬逃出了十年,這裏早是荒草叢生。但夏昭還是囑咐了保姆每天都要將這裏打掃,即使夏萍她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很長時間內我都會回憶起永寧,縱然我這一生都不會再去到那裏。哪怕曾經有這樣一個人,他說:“無論你做了什麼,無論你去了哪裏,我都會在原地一直等你。”

“真的嗎?”17歲時候的忘川那麼自以為是,她側過臉藏著笑容,一臉驚喜。

我看著那個她,絕望地伸出雙手。

“不是真的。”我試圖大聲地告訴她,或打擾了她一臉安寧的幸福,但結果都是失敗。

他低下頭用力地擁住那個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又像是放手時必須的挽留。

你看我稱呼我為她,好像她就不是我了般……

“忘川。”夏昭在病床上氣若遊絲,我定住神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我抽了一口涼氣,將它握得更緊了。還是那雙修長的手,現在卻瘦骨嶙峋,那個破碎的指甲愈合成了一個醜陋的疤痕。

我從來相信,你感受到的寒冷蕭索的一切,都是在向你索取溫暖。

“夏昭。”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臉色好多了。”

“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叫婆婆,被外人聽到了,覺得你是個不懂禮節的人可怎麼辦。”她依舊皺眉責備。 “你患病幾時了,你怎麼從來沒告訴過我。”

沒有人回答我,夏昭微微側過頭,她敷衍地望著病床旁端坐著的一盆曼陀羅花,閃避道:“這花好看。”

我氣不過。她轉過頭,半合著雙眼,疲憊地笑,露出一口白牙:“忘川,你答應我,千萬不要重蹈阿萍的覆轍。”

我在她的目光裏違心地點了點頭,她一定洞察了我,這回換我拚命地想要去回避了,我訕訕地躲閃開她的目光:“這花好看。”好不經意。

很久之前我看過我的小助理的筆記本,她在會議上埋著頭抄抄寫寫,被我伸手將本子奪了去。南城以南思不歸,北城以北念不回,東城以東言不易,西城以西語不能,先不管她從哪摘抄而來,她的字竟帶著一種含苞待放的漂亮,之後我將它還給她的時候竟有些嫉妒,她的字,都是我言不由衷的當初,匆匆畫下句號的悔意。我懷念稚嫩時的我,像一個垂死的人懷念新生,早知是徒勞。

不是嗎?十年沒有再去過永寧,再也沒有問過那人消息。

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永寧?我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究竟是因為夏昭的限製,還是因為自己的遲疑的果敢。來到第七年的時候秦歌給我發e-mail,她也這麼問我,你看我們總是那麼的心有靈犀。她在想念我,我也在想念她。

“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永寧?”她似乎在抱怨。唯獨這封郵件我沒有回她,我當然問過我自己為何,我不敢,這麼多年我盡力這樣說服自己,但輸的也總是我。我張了張嘴,最終啞然了,最終和自己頭發上的一個發結慪氣了氣。

我真怕想起那個時候,自己倉皇無措地站在原告席,遠遠地看著那個眼睛幹枯的男孩子。他的眼睛我至今也不敢忘記,像是心都被全然掏空了。那種枯竭的目光將我置身於茫然無措,後來發生了什麼似乎也沒什麼記憶了。

夏昭閉上了眼睛,我揣測她其實什麼都懂。過了很久,久到我的手也開始發涼,她將我淡淡地推開,平靜地說;“你這次回永寧,我幫你安排了上次幫你介紹的那個人,讓他和你一起回去。”

“夏昭,”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夏昭竟有那麼點像林九江,此刻的夏昭是醜陋的,身體無力,目光枯萎,她病懨懨地在病床上,如一株萎蔫的花穗。縱使被單再潔淨,光線再亮堂,也依舊改變不了什麼了吧。

她也是快死了,我喉嚨一緊,掠過桌上的瓶裝水仰頭飲下。

不,她也許隻是老了。

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著我,即將幹枯的目光讓我一陣突然的難過,我無聲地放下水,歎息著坐到她身邊:“你從來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從你姓夏,而我,也姓夏,明明你是我的婆婆……”

她歪了歪嘴角,我猜測她是想微笑,但如今的她怎麼有這份多餘的力氣。想來人無論輝煌與否,成就多少,最終下場依舊如此,夏昭一生波瀾壯闊驚心動魄,但這一定隻是她自己知道的事,哪怕是如今。

“你明明全都都知道。”夏昭說。

“我隻是在等你親口告訴我。”我狀似輕鬆地聳肩,調侃,“本來以為今天是個機會呢,誰知又錯失良緣。” “死丫頭。”夏昭終於笑了出來,她嗔怪言道,“我最大的心願也不過讓你安然地嫁出去。”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可以安然地活下去,夏昭。”我轉過身,拾起掉落在光滑地麵上的殘花敗葉,把玩於手,“然後親耳聽你說說有關你,夏萍,你們與永寧的羈絆。”

“可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就像你也從未親口告訴我過,有關於你的一切一樣。”

直到她睡著,我才起身離開。醫院門口等待很久的年輕秘書正蹲著逗弄著腳邊的一隻貓,我站得遠遠地望著她,她蜷曲著,衣衫輕薄,是四季裏梅雨的穿著。我重複翻出記憶,同夏萍第一次來到永寧的那個八月,和那時的地麵飄著一縷好聞的鬆子味道。

我又情不自禁地微笑,想起永寧,我總是麵含微笑。也不知永寧現在季節如何,雨否。

遠方的小秘書是馬來西亞本地人,幾乎繼承了所有南方濕潤溫的性格,溫柔輕巧,是一個不適合夏氏公司的女子,倒是挺適合永寧。我記得麵試的時候她麵對夏昭的問題緊張地結結巴巴,話沒有說完便被打斷,然後含著眼淚離開了。她本該是不合格的,但我卻將她的簡曆從夏昭的垃圾桶撿了出來。

我對她映象深刻,她進來時打翻了我的茶杯,用手一言不發地撿掉了碎片,抬頭對我微笑。那個瞬間看起來似乎很尷尬,實際卻讓我莫名尋找了遙遠時光盡頭的溫柔。我將她看作成了李堯,李堯在望著夏忘川,還有李堯永遠溫柔的目光。我差些對她,如過去對李堯般的溫柔。

“其實我覺得她還不錯。”一日晚餐時,我清了清嗓子向夏昭提出。

夏昭卻置若罔聞。

我問夏昭她沒有通過的原因,夏昭隻是冷笑了一聲。

之後她便來到夏氏,夏昭也是一言不發。

有時候她真的很像我記憶中的那個李堯,坐在窗口望著窗外的光,很少喋喋不休,說出的話和許臨安截然不同,聽起來很溫柔。

“今天我去了一趟李堯的家,那裏已經沒有人住了,不過那棵白槿樹依舊在院落裏,隻是不到開花的季節。”秦歌在發給我的郵件裏突然提到了李堯。

“鄰居說李堯的父母早就搬走了,忘川,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該死的。”秦歌這樣說,我知道她在想念李堯,和我一樣。

我依舊看著小秘書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回想了太多往事的緣故,我的眼眶有些濕潤。我四下裏轉了一下目光,所及之處一個戴著棒球帽的清瘦身影在我視野的邊緣一竄而過,他似乎看到了我,在我來不及震驚之時飛快地從我的車旁逃之夭夭。

“hey!”我有些不悅地走上前,估摸又是一些大馬的嬉皮士,他們最喜歡做的事莫過那個噴漆罐塗鴉,很多次我的車遭此橫劫。

再走近我卻發現了微微地端倪,那個身影突然轉過身向馬路對麵飛奔,我狐疑地轉過頭,發現車門上塗鴉的一角像是剛被用力地擦洗過,顏色已然淡過了其他區域的塗鴉。難道他是在幫我去塗鴉?

我再次轉身,他恰好已到馬路對麵,起風了,他點了一根煙,青煙從他耳邊流走。我莫名地邁不開步伐,遲疑,吃驚,疑慮?我竟然不清楚此刻的自己在想什麼,我看著遠方的男人,竟莫名其妙酸了眼眶。

他是不是……

突然來一陣風,他的帽子被猝不及防的吹落在地,露出了草莖般整齊的短發。他像是沒有意識到這陣突襲的風,慌張地撚滅了煙彎身撿起帽子,是他!就是他!那個身影我最熟悉不過,十年來從來沒有忘記。

原來我沒有猜錯!

“許臨安!許臨安!許臨安!”,我追上前去,紅綠燈卻突然跳轉,公車巨大的影子隨機攔截了我,覆蓋了我的視線。

“許……”一個音節就這個生生地噎在了嗓子眼,我可恥地發現了自己熱淚盈眶,像曾經吃核桃差點噎死的那種將死個感。年輕的小秘書像受了驚似的站了起來,她拘束地夾著一把傘小跑到我的身邊。

“What is happen?”

“Nothing!”

“Sorry。Lady。”她抬起頭,關切道,“It will be rainy。I have bought your umbrella。”

“There is nothing wrong with you why want to apologize。”我深吸了一口氣,她一定是剛才看到狼狽樣了,我胡亂地揉了揉了眼睛笑著告訴她,“Dont worry,you can go home。I have a car。”

她像當年的李堯般,善解人意地將傘塞到了我的手中。

瓢潑大雨來得很突然,我在一個路口停下車。雨裏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我看了一眼熟悉卻又陌生的吉隆坡車道,慢慢地抱住了方向盤。正當我側過頭時,他出現了。

他又出現了。

許臨安。

清瘦的影子,棒球帽深深掩住了他瘦削的臉頰,他靠在濕漉漉的紅綠燈旁,帶著傘卻沒有撐開,我曾無數次在雨天見到他,或者說是那個他的幻影。他不打傘,但一定要點一根香煙。我從來看不見他煙頭有青煙冒出,正如我看不到他的生活卻整日閑得蛋疼地想著他過得好不好。

我記得曾經在永寧高中有一個神秘的電台,所有人都不知道電台的具體位置,隻知道它廢棄了很久。

然後一天中午廣播裏出現了一個低沉的女聲,聽起來像齊秦的,又帶著些許鄧麗君歌聲裏的甜美。那個神秘的電台女聲在一個中午說:“若有一天你逢著一個雨天,你想在瓢潑大雨裏走走,於是不帶傘出門,但你的媽媽卻固執地把傘塞進你的包裏。你的媽媽是為了你考慮,而你是為了你的心考慮,你能追究到底是誰的錯嗎?其實,誰也沒有錯。”

“誰也沒有錯。”

許臨安,這麼多年了,論是非,論對錯,萬物都已過期了。我們仍舊拚得難辨雌雄,卻也你死我傷。我早想過,若你身邊有了別人,我一定不會如當年那樣了,隻有我一個人惦記就夠了,你過好你的新生活,就是對我這麼多年惦念的回答。

而不是現在這樣,你又出現在我的身邊。

這隻能說明你過得一點也不好,誰也不如。

路邊張貼著的宣傳畫和壞了的路燈間,那個戴著棒球帽的影子靜靜地駐足著,點著一隻沒有冒煙的煙,沉默地看向這邊。

我又一次信以為真,打開了窗戶,顫抖著伸出頭,我想喊出那個名字,就像很久以前罵他的時候那麼大聲,但是我的嗓子總是很會挑時間,就像這時,我成了一個啞巴,一言不發。

“what a xx!”後麵車裏按了很多次喇叭都沒有效果的白人男人氣急敗壞地將頭同樣伸出了窗口,我看著他的嘴型,頭疼欲裂。

我轉過了眼睛,眼淚像是路口慌慌張張的人群,被拚命攔在眼眶內。

沒錯,十年了。該過去的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

我突然刹車,推門而出。小秘書給我的的雨傘此刻籠罩在我的頭頂,我回過頭飛奔,拋下我的車不顧,逆著馬來西亞混亂的交通,不顧一切地在車海裏穿行,奔跑。雨水順著風撲麵而來,我突然哽咽了。

傘突然被風吹跑了,我最終停在了那個紅綠燈下,腳下隻有半根浸泡在雨水裏的煙。

夏忘川,你還是哭了。我滿是嘲諷的麵朝我自己,懦弱,做作,矯情,我用諸多詞語辱罵自己,卻依舊淒涼到害怕。

我抹了一把滿臉的雨水,回頭便是大馬一片熙熙攘攘的街頭,人來人往,偏偏無他走過,我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開始做夢,每日如此。我又開始重新夢見他。夢見他為很多事物,萬物眾生,芸芸花草。真是美好。夢裏是天境,如神話般說的一樣與我這現實相差千載了,他看起來成熟了一些,是一個不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野行僧侶。而他行之地,永遠距離我甚遠。

甚遠。

然後我醒來了,有時是午後,有時是有些晚的深夜。有睡眠的日子裏便可以見到遙遠的他,會出一些兒冷汗,會想不起他的臉。

直到幾日後登上回永寧的飛機時我的神情都依舊恍惚著。頭頂上的照明燈光落在鼻尖,我伸手去捕捉。

許臨安,你看,下雪了。

我起身關掉了自己的照明燈,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間裏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影子忽閃而過,我的手心一緊:“許臨安!?”那個影子渾身一顫,然後又無聲地向衛生間挪去。

……又出現這樣的幻覺了。

身邊的位子是空著的,似乎在耐心地等待著誰。其實也是明知故問,隻是我想裝作未曾得知罷了。其實我是知道的,夏昭幾年前就若有若無地想要給我介紹那麼幾個年輕的單身男子,且據她所說的“優秀男人”。所謂優秀不過彬彬有禮與順從,我總不信,優秀的人總讓人疲倦。幾年前我與一位CEO喝茶時,便險些睡著。後來夏昭知道後氣急敗壞地甩給了我了一個耳光,我捂著臉傻笑了很久。

你問我那時的情境嗎?我想想,夏昭的樣子像被人強行灌下了一嘴鳥屎,她痛心疾首,麵對這個不成器的孫女:“你難道就不用成家立業嗎,忘川啊,你是要繼承我手中產業的人啊!”

“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忘記那個男生,忘川都那麼多年了。”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伸出發涼的手碰了碰火燒般腫起來的半邊臉,抬起眼睛。

你若灌我一嘴鳥屎,我必要再和上一瓶燒酒,一飲而下。我強行地想告訴自己,自己絕對絕對沒有輸,於是我突然笑了起來,顯得一本正經。

“別把我當小孩來看。”

……

“你好,”我歪著頭看車窗外有點單調的機翼,身邊突然地響起平靜無瀾地問候,我著實吃了一驚,便也轉頭看了過去。

“我是程立洋,是你的外婆夏昭太太……”男子清嗓,突然低頭看了過來……

我與他同時愣在了原地。

“是你!”

“怎麼是你!?”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地響了起來,他帶有僥幸地轉身低頭看手機,打破了暫時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