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
這個清冷的季節讓踏入清晨的高陽縣城顯得霧蒙蒙的。
近幾年一點也不太平,先是群雄討伐董卓,再是袁紹吞了韓馥。現在這高陽城也改姓了袁,成了袁紹的勢力。然而,這並不是結束,不久前那公孫瓚因其弟身死於流矢,控告袁紹罪行,向袁紹進攻。冀州的幾個縣城紛紛背叛袁紹,起兵,歸附公孫瓚。
冀州民殷人盛,兵糧充足,但也經不起這麼頻繁打仗的損耗。所幸的是,高陽縣距離爭鬥中心還有些距離,而且袁紹的勢力在此頗為深厚,並未背叛,城裏的大戶也是愛惜名聲的,經常會開棚施粥,近幾年收成也不錯——這高陽縣磕磕絆絆地走到今日,著實不易。
也許是被這大地上的殺戮之氣所影響,高陽縣的早上頗為沉靜,偶爾有幾個挑腳夫光著腳,從那布滿霜花的街道走過,神色木然。
伴隨著“吱呀呀——”的幾聲,原本寂靜得有些慘然的氣氛被打破,循聲望去,一個歪歪斜斜披著外袍的男子推開半邊的木門,見街道上沒什麼人影,複又伸了個懶腰,頗有些百無聊賴的意味。
細看過去,那男子唇紅齒白,眉目清秀,如若不是脖子上若隱若現的喉結和完全區別於閨閣女子的氣質,恐真會將這人認成女子。順著這個男子往上看,是一個用漢隸刻著“榮生堂”的牌匾,還有些新,但不失穩重。
這“榮生堂”是一個建在大道旁的頗有名氣的藥店,不但遠近的官員富商經常來求藥,街頭巷尾的,也有人傳言,這位年輕的坐堂醫是一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
被稱為“神醫”的人正是那個嘴角含笑的男子。不,她可不是什麼“男子”。秦秋摸了摸脖子上的喉結——即使吃了丸易容丹偽裝出這東西,但還是有不開眼的流氓要來調戲她。秦秋微微一笑,幸好這藥師並不隻是任人宰割的職業,她真真切切讓那些地痞流氓等知道了什麼人可以得罪,什麼人又萬萬不能招惹。
在門外呆久了,秦秋便覺得周身有些涼。她裹緊外袍,望著這有些陰沉的天空歎了口氣,看來今天又要下雨了。她搖了搖頭,重新回到了屋子中。這個屋子有些老舊了,秦秋剛搬進來的時候,嫌棄它灰大,便用了些絹帛重新休整一番。輕輕地撫上那散發著沉沉味道的木門,秦秋心裏有些沉。這間不大不小的幾進院落,不怎麼起眼,卻是她在這個亂世唯一的安生立命之所。
這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熟悉的現代,而是近兩千年前的東漢末年。
在門口又發了會兒呆,那霧氣也漸漸散開來,可是天卻是一直不見晴朗,一陣陣微涼的晨風從袖口直往衣服裏灌。秦秋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深覺再待下去一定會感冒,看時日不早,幹脆將另半扇門打開開門迎客。做完後,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轉身進屋。
這麼長的時間足夠院子裏的老老少少起床了。
在藥房整理藥材的藥童看到自家先生起床了,驚訝道:“先生今日起得可真早,可是有什麼事情?”
秦秋聞言失笑,看來自己平日裏賴床的形象深入人心了。整了整衣襟,秦秋道:“無他,隻是醒的太早,起來喝口水,我這便回去繼續睡。”
那藥童名喚阿文,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是秦秋前一段日子在高陽城牆角下救回來的,窮人家的孩子,身形瘦弱,幹巴巴的,看上去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不過在這亂世,除了世家大戶,又有幾個人不是掙紮度日。
阿文呆看著自家先生轉身便往裏屋走了,眼珠子滯住不動,喃喃自語道:“還以為先生改性了,原來隻是起床喝水……”
進屋之後,秦秋關好木門,脫下外衫,幾步走到榻前,然後噗地倒在柔軟的被褥子裏。
東漢人睡覺一般在榻上,那榻又涼又硬,她剛來的時候,每天的睡覺都是一項大工程。晚上睡不著,早上起床,還免不了腰酸背痛,實在痛苦。後來有錢了,幹脆多買了幾床被子,鋪在榻上。
這樣子一來,她更加早起無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