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士兵很勇敢,但勇敢的盲目衝擊隻能使得對方嫻熟而協調的殺戮更精確。
片刻之間,兩千多人倒在了破虜軍車陣前。後續的士兵卻絲毫不肯減慢腳步,號叫著,怒罵著,蜂擁而上。
幾個探馬赤軍士卒合力推翻了一輛馬車,用生命為代價給車陣製造了一個缺口。張唐連忙調度鐵甲軍去堵補缺口,甚至派出了後備隊撲上準備硬拚。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圍的元軍居然沒有從缺口處一擁而入,而是隻顧著各自為戰,任由破虜軍士卒將缺口牢牢封死。
一個身穿百夫長服色的蒙古武士跳上了馬車,破虜軍弩隊掃過來,在他身上紮了四、五支弩箭。百夫長的身體晃了晃,卻沒有死,仰出惡狼一樣的長號,一躍跳入了破虜軍車陣內。
幾把斷寇刀迅結束了他的生命。身體被捅成篩子的百夫長仰麵朝,雙眼瞪得如牛鈴當般,裏邊充滿了不甘,充滿了絕望。
車陣內外,士兵的屍體堆了一層。土地被血浸透,滑得幾乎站不住人。一個北方漢軍踏著同伴的屍體越進了車陣,被破虜軍士卒用長槍捅倒。臨近的士兵想活捉他,喊了聲“投降免死!”,聽懂了漢語的元兵卻就地一滾,將鋼刀掃向了對手腿。
“啊!”被刀鋒砍中的破虜軍士兵抱著腿倒下,幾把長槍上前,結果那個頑抗到底的元軍。
受傷的破虜軍士卒因為失血過多,麵孔快變成了慘白色。半截腿被鏈甲掛在他的膝蓋上,血順著腿噴泉一般向外湧。
距離他最近的一個中士蹲下身,用佩刀刺進了士兵的左胸。然後站起來,大聲喊道,“車陣內,隻殺不俘!”
“車陣內,隻殺不俘!”附近幾個下士,快將中士的命令傳出去。周圍其他幾個隊的士兵聽見後,也迅執行了這個命令。
衝上去,戰死。衝上去,戰死。和煦的陽光下,元軍盲目地攻擊著,無止無休。破虜軍車陣仿佛一台巨大的殺戮機器,高效運轉著,不急不徐。
蒼仿佛也不再忍心看著這樣血腥的場麵繼續下去,吹來一陣風,將彌漫在戰場周圍的硝煙吹淡,吹得透明。
阿裏海牙和阿剌罕同時看到了自己忠勇的屬下正在進行的絕望攻擊,同時下達了撤退命令。
“鳴金,鳴金!”阿剌罕大喊道,再也不管阿裏海牙的意見。從破虜軍停止炮擊,到戰場上硝煙被吹淡,不過半刻鍾時間。
但這半刻鍾,在阿剌罕心裏卻如一生般長。在此後的所有爭戰生涯中,阿剌罕再沒動過一次這樣的密集陣型攻擊。迂回包抄、偷襲、埋伏、夜戰,成了他的看家法寶。即使如此,多年後,每當在惡夢中醒來,阿剌罕眼前晃動的還是,第一次麵對火炮集群時的場景。
“吹號角,命令弟兄們分散回撤。騎兵去側翼迂回,防止破虜軍趁勢追殺!”阿裏海牙紅著眼睛喊道。
銅鑼和號角聲交織著從元軍本陣響起,在炮火覆蓋區外圍待命的,和已經殺到破虜軍車陣前的北元將士,如蒙大赦般跑向本陣。
破虜軍追射的弓箭,和再次炸起的攔截火炮,根本擋不住他們逃生的腳步。
前後不到一個半時辰,阿裏海牙和阿剌罕損失了近兩萬人馬。而具他們二人判斷,對麵的破虜軍損失不到自己的十分之一。
這種毫無勝利機會的硬碰,阿剌海牙和阿剌罕不敢繼續,帶著剩餘的四萬多弟兄,緩緩向青陽寨方向退去。
此戰幾乎是完敗,唯一讓阿裏海牙和阿剌罕感到欣慰的是,破虜軍沒有追擊,腳步停在了安溪城下。
“如果他們揮兵來追,咱們就可以用騎兵殺一個回馬槍,趁火炮沒來得及射和車陣沒有擺開之前,衝入他們的本陣!”
下午未時,從失敗打擊中緩過精神來的阿裏海牙自言自語般道。
此戰,他敗得並不甘心。反複考慮戰場當時細節,元軍並非毫無勝機。如果就這樣收兵回去見張弘範,二人實在沒有麵目。
“這個機會很難把握,從五百步到一千步,都是火炮打擊範圍。我們要想獲勝,必須在兩軍相距三裏左右的時候,突然動進攻。並且這支破虜軍戰鬥力極強,即使騎兵衝到近前,也未必能將其陣型衝散!”阿剌罕明白阿裏海牙的想法,低聲回答道。
他倒不在乎怎麼去麵對張弘範。相比於被張弘範斥責,他更在乎如何才能提高蒙古軍的士氣。如果讓炮擊的陰影留在隊伍中,今後無論什麼時候遭遇破虜軍,隻要對方火炮一響,自己這邊肯定會士氣低落。
二人各自懷著心事,把以前的作戰經驗想了個遍,依然想不出個穩妥辦法。才到申時,就靠著西溪紮了營。一邊命醫官治療傷號,夥夫屠殺駑馬給士兵改善夥食,一邊派出斥候打探破虜軍動向。
太陽落山時分,斥候趕回,彙報破虜軍依舊停留在安溪修整。阿裏海牙和阿剌罕兩位主帥才把心放回了肚子,召集左右將領、親信幕僚,仔細商討起克敵方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