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 (三)(2 / 3)

聽到回廊上的腳步聲,陳文寧整整衣襟,迎到門口。見門簾被人挑起,趕緊上前,躬身施禮,“草民陳文寧,見過宣慰使大人”。

“免禮,免禮,陳兄千萬莫客氣”,王積翁伸手相攙,滿臉堆笑,“陳兄孤身入虎穴,解我一境百姓之厄。按理,應該是我這父母官向你施禮才對,怎敢再受你此禮!”

“草民不敢!”陳文寧客氣了一句,順著王積翁的攙扶直起腰杆,臉上越裝得謙卑。他在此地經商,就得靠官府照應。縱使心中自詡有幾分功勞,也不能帶到臉上來。

王積翁咳了一聲,先吩咐人倒了茶來,請陳文寧落座,然後低聲問道:“陳兄辛苦了,如不是迫於賊兵勢大,本官也不會讓陳兄冒這麼大風險。一路還平安吧,那不守婦道的潑婦可曾難為陳兄?”

“還好,雖然危險重重,幸未辜負大人所托。”陳文寧的語氣很平淡。越是如此,越給人他曾經在刀尖上滾過一般。

“賊婦答應撤軍?”

“答應一日之後解閩清之圍,修整幾日,即撤離福州,現在算起來,距離解閩清之圍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日,應該已經解了”。

“咱們的犒師之物呢,她怎麼?”王積翁見陳文寧答得把握實足,心內更安,知道眼睛之急暫時緩解。至於達春的將令,隻好放一放,等許夫人退去再議。

“許夫人收了那些金銀珠寶。但是要求城中大戶,再送三大船上好得鹽巴給佘族各洞分配,不得從中攙泥沙。三日後在閩清城外交割。收了鹽巴,她立即撤軍!”

“嗯”,王積翁手一緊,把幾根胡子連根拔落。痛,真的好生肉痛。鹽鐵乃官賣之物,地方財政之源,平時賣給百姓,都要攙雜不少泥沙在裏邊。許夫人開口就是三大船,數萬斤上好的精鹽,的確是獅子大開口。轉念一想,反正等許夫人離去,這筆損失還能從地方百姓身上刮回來,心氣慢慢也就平了,點點頭,答應道:“本官馬上派人準備,從鹽場調精鹽給她。她還有什麼要求?”

“沒了,許夫人隻讓草民給大人帶句話。”陳文寧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她,下未必就是蒙古人的,達春生性剛愎,未必能容忍大人再敗,請大人好自為之。”

“唉!”王積翁重重歎了口氣,這下不是蒙古人的,又能是誰的呢?大宋朝糜爛到什麼地步,大夥又不是不清楚。眼下跟在蒙古人身後,還能多活幾,謀個家族平安。跟大宋一路,就得戰死沙場。除非,除非你有文祥那個運氣和實力。

“陳兄,我難啊!若是不為此城父母,我也願做個千古留名的忠臣。可那元兵的凶殘,你也知道。一旦被惹了他們,回師來攻,恐怕這闔城百姓,沒一人能逃出生。王某非貪生怕死,乃不忍讓百姓為我一人之名殉葬啊!”

“唉,如果那些沽名釣譽的人知道大人如此胸懷,肯定得羞死!”陳文寧見宣慰使大人歎氣,也陪著歎息了幾聲。大元官秩未定,地方官員數量遠遠少於宋庭。眼下福州境內,軍事政事全憑王積翁一言而決。他的選擇若是錯了,闔城百姓都跟著遭殃。那蒙古人屠城之慘,陳文寧聽過。有家有業,他不想陪王積翁冒這種險。

“達春大人命我盡快克複失地,這山賊草寇又受了文祥的盎惑。本官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有作為啊!”王積翁倒著肚子裏的苦水,陳文寧是地方大戶,城內豪紳和巨商人的代表,讓商人們掏腰包彌補因賄賂許夫人所造成的財政空額之事,還得他大力配合。

“唉,那達春大人,想必不清楚咱們此刻的難處。大人修書給他,告知福州目前困境。草民再去和幾位朋友,大家湊筆款子出來,給交由達春大人勞軍。想必達春大人也能理解我福州百姓對大元的忠心”。陳文寧的回答非常上道,幾句話,把王積翁想要的都主動點了出來。

四路大軍攻邵武,尚且刹羽而歸,何況福州這支剛剛被擊敗過的新附軍。達春那看似嚴厲的將令,不過是想讓王積翁有所表示。而以王大人的一貫為人,這筆錢當然不可能自己出。大魚吃魚,魚吃蝦米,官場上麼,上司的,未必是他想要的。但他想要的你給不了,頭上的官帽子,就有些危險了。

“文寧知我,我這也是為了闔城百姓。不然,簽兵征餉,一樣要搞得大夥破費。不如出些錢財,請達春大人派真正的蒙古軍來,剿平了文祥這個瘋子。”王積翁的話,平穩而低沉。該交代的場麵話,他都交代過了。陳文寧怎麼去辦這事,中間截留多少,自有師爺幫著他安排,不必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