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枝從美夢中驚醒。
夢中的白衣少俠魚腸劍金縷衣,老槐樹下衣袂翩躚,轉身勾唇衝她溫潤一笑。心髒瞬間被擊中,冬枝豁然睜開眼睛。
果不其然。有人正拿腦袋撞她的胸。這已經是本月第九起自殺事件。最近江湖不太平,穩定了百八十年的武林突然風雲迭起。失去丈夫的年輕媳婦,父母雙亡的孤苦姐弟,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嫗紛紛避進深山老林,投奔這世外桃源般的老寺,尋求庇佑。可來了才發現,這裏早已隻剩斷壁殘垣和瘋長的野草。
千裏奔波,卻連最後一根救命繩都斷了。不少人就地取材,放下包袱,當機立斷,衝這寺內唯一幸存的南牆一頭撞去,但求一了百了。
他們是挺豁得出去,就是苦了冬枝。
作為一堵挺立上百年,吸取日月精華,安心修煉成妖的牆,冬枝為如何不造殺孽傷透了腦筋。他們撞死在她身上不打緊,打緊的是她辛苦修煉的功德就要功虧一簣。
千防萬防,瞌睡時難防。
險些成了自殺幫凶壞了功德的冬枝驚出一身冷汗,忙偷眼望去。撞她胸的是位年輕男子,烏漆漆的發絲束在腦後,穿著灰布衣,俊秀的臉上糊著晶瑩的淚,眼圈通紅,額角也通紅。
還好還好。
此人還好端端的呼吸著,沒死。
冬枝鬆了口氣。不待她氣喘勻,那人便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彎腰低頭,腳步堅定,衝著南牆又來一次。
冬枝嚇得來不及思考,哆嗦著往後退了兩步。
意料中的撞擊沒有出現。
那人撲空在地,困惑抬頭,望住已在三米開外的南牆,驚奇的“咦”了一聲:“難道蒼天有靈,暗示我命不該絕?”
對對對。就是這樣。
冬枝在心裏拚命點頭,求求你快走吧。要死去別處死,可別死在她身上,很不吉利的。
那人站起來,垂頭喪氣,塌肩耷耳,摸摸額頭擦破的油皮,轉頭衝拴在老槐樹上的小毛驢說:“阿寶,既然如此,那要不,就算了吧?”那小驢仿佛聽懂了,焦躁的刨蹄。
如此甚好。
再次鬆口氣的冬枝心髒還沒停穩,就見那人的眼淚珠子又下來了:“可那是我攢了十年的積蓄啊!說沒就沒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說完不給人任何反應時間,再次撞來。
飽受驚嚇的冬枝氣得心裏直罵娘,不帶這樣玩的!好好一個男人,怎麼出爾反爾想到哪出是哪出呢?!好在焦躁的小驢掙脫了繩索,飛奔而來,險險咬住衣角拽住了他。此時,男人的額角離冬枝還有半個硯台的距離。
好累。仿佛身體被掏空。
冬枝麵無表情定在原地。不得不說,叫“阿寶”的小驢實在太了解它的主子。焦慮的它從頭到尾都沒有放鬆警惕,不像冬枝,已經被這波瀾起伏的劇情弄懵了。
“阿寶你做什麼?別攔著我,讓我去死!”
嚶嚶哭泣的男人奮力拽回自己的衣角,跟小驢拔河般幾個回合後,他謔的從腰間抽出把短刀,手起刀落——
不!是!吧?!
冬枝的內心哀鴻遍野。她想都沒想快速後退,免得眼前這位一心求死的男人切斷衣角後衝來,猝不及防。
“嘩!”
“咚!”
“救命——”
喊救命的不是別人。正是冬枝。受驚過度,退得太遠,她忘掉身後有河,跌了進去。別人掉進去還好說,她可是一堵牆哎,隻來得及喊聲救命,就迫不及待往河底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