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借嶽飛行兩項捐賦所引發的風浪,秦檜成功地激化了朝堂文臣與武將的對立情緒,從而憑借占據相位的優勢,暫時凝聚了天下文人士子的人望,然而由此帶來的,卻是本為大宋皇朝左膀右臂的文臣與武將間的相互仇視、相互攻訐,遺毒所至,不知大宋天下要花上多少的時間才能化解。
然而他卻還把這樣一隻已無退路的餓狼放了出來,還讓他處在這麼一個微妙的位置之上?!
他難道不知道再稍有不慎,隻怕臨安城內的風浪,勢將脫出任一個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掌控之中?!
大眾的情緒易於挑起,卻難以撫平。
如今那幹武將有了天子官家的重視,有了嶽飛、劉琦等靈魂人物身任要職的鼓舞,不自覺間也自增長了幾分自信,再不如以前般自覺低文官一等,若是萬俟卨再敢如以前坐堂審案般肆意妄為,任意刑求這幹為國家立國汗馬功勞的武將,隻怕群情洶湧之下,連嶽飛都難以壓製,到時若是血洗大理寺,文臣武將間的對立就再難以安撫。
可惜以萬俟卨眼下的處境,他卻近乎必然地會這麼做。
秦檜又緣何敢冒這個險?
在過去那段時間,秦檜本已深自謙抑,閉門謝客,一副幍光養晦的模樣,怎地便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卻又忽然跳了出來,做如此瘋狂的舉動?
他決不相信這位秦相會是一時頭腦發熱。
盡管以他的身份,與秦檜連半句話都說不上,但平日裏冷眼旁觀,卻也知道這位大宋權相心思滇密,老謀深算,若非如此,也不會連自己一直最敬佩的嶽飛嶽大帥都會落入他的算計之中,險些死於小人之手,悲憤而亡。
是以他敢行這步險棋,自是有相當的把握,能控製得住朝堂之上的局麵,甚至有把握讓天子官家回朝之後,再不會追究到他的頭上。
隻是他身任大宋丞相,本應當以調和鼎鑊、協理陰陽為己任,致力以撫平朝堂上黨派對立,如若待天子官家班師回朝,臨安城內卻是這番劍拔弩張的景象,雖則嶽飛身任臨安留守,必須為此負上責任,但秦檜更是首當其衝,難逃其責。
除非他能如昔日那般一手縱控朝局,讓天子官家對他縱然心存不滿,亦徒呼負負,無可奈何。
隻是這可能麼?
現下天子官家盡得軍方支持,秦檜再欲一手遮天,談何容易?!
除非……
宗穎心裏驀地一緊。
除非天子官家回不來了?!
難道前線戰事有變?秦檜知道了些什麼大家不知道的消息?!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前麵的衙役揭開簾布,宗穎眯著被陽光晃花了的眼睛,探出了半個身子,好半晌才看清了麵前的所在,卻不由得周身一震,瞠目向左右喝道:“什麼?!為什麼帶我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