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嶽飛心下卻明白,如此作為,痛快倒是痛快了,便隻怕卻正落入了秦檜的算計之中。
而今這個局勢,有一大半便是這個大宋權相刻意營造出來的。
從最開始扣押軍需,以迫自己無奈中采用了包大仁加征兩項捐賦的計劃;繼而將包大仁這一臨時之議與昔日王安石變法相提並論,導致物議沸然。其更暗示威壓文官群體對於這一計劃采取了不合作態度,以迫使自己不得已之下以臨安城內武官係統代行這一征收兩項捐賦之策,益發激起了軒然大波
天子官家任自己為知臨安留守事的同時,也任命其為同知臨安留守事,固然是因為秦檜根深葉大,未可輕撼,是以自己與其維持一個平衡的均勢之意,但也未必沒有讓秦檜戴罪立功,以觀後效之意。
以天子官家今時今時之英武,再得武將係統之認同,可謂根基已固,秦檜若能就此收心養性,安安分分地做好他的宰輔之任,天子官家倒也未必就會急於將其收拾掉。
畢竟若非挾金自重,一味攬權,秦檜於主理內政上,倒也頗有建樹,並非無能之輩。
隻是秦檜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
若說前麵諸般舉動,秦檜還隻是置身於幕後操控,此次示意臨安城內大小衙門,大肆妄捕幫助包大仁推行那兩項捐賦的那些軍官,卻已然是跳上了前台。
畢竟,若沒有他的授意,再無人能使得動臨安城內的文官衙門。
更何況,他還特地放出了萬俟卨,並任他為大理寺少卿,專任主持此次審查武官係統諸項事宜,這更不啻於是一種赤祼祼的宣戰。
終究在這臨安城內,人盡皆知,萬俟卨昔日對自己嚴刑逼供,栽贓罪名,本是陷害自己的最直接的敵人。
而其為天子官家親自下令投入詔獄,也是自己平反冤情的一大象征。
如今秦檜將萬俟卨抬到自己的對立麵,儼然是在逼自己不得不去麵對這個問題。
如果並非今日頂著知臨安留守這個身份,他反倒有無數的辦法,可以來應付眼前的這件事情。
然則此時無論自己願不願意,文官係統與武將係統間的矛盾已然在秦檜的拔弄下,到達了一個彼此之間針鋒相對的地步,而自己身為武將係統的代表,又是知臨安留守事,等若實質意義上的監國,若是自己有所舉動,那些文人士子必然以為自己是趁監國之機,發動武將係統對文官係統的奪權之舉,如此則隻能將二者的關係,進一步推到水火不容的對立麵。
他倒不是擔心天子官家有所怪罪,以他對天子官家間的惺惺相知,他相信天子官家能夠明白眼下發生的這一切。
更何況,他是經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人,生死榮辱於他而言,早已是波瀾不驚,並不曾看得太重。
隻是文官武將等若大宋王朝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二者之間本來已有百年來積染留下的心病,若是此時二者之間再發生如此激烈的矛盾誤會,再要調和,可便難了。
文武不合,殊非國家之幸。
尤其在這強敵環伺的今時今日。
是以嶽飛一直沒想明白,秦檜到底是想幹些什麼?!
他一向圓滑處世,城府極深,眼下天子官家鋒芒畢露,正是其應當幍光養晦的時候,如今他與自己同知臨安府事,如果文官武將之間衝突加劇,自己固然是首當其衝,他卻也是脫不了幹係。
而且萬俟卨本是天子官家親旨拘押,秦檜如此毫不避忌地將其放了出來,並且升任要職,卻儼然已是擺明車馬,在掃天子官家的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