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人將傷員抬進城去,又馬上有手持一模一樣武器的軍士出來,補充到了隊列之中。
在這小小的順昌城裏,到底還有多少悍不畏死的戰士?
“他們所有人都不會怕死!”停馬在金兀一旁的辛棄疾,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開口說道。
“女真人的戰馬,已經踩上了我們大宋的土地;女真人的刀槍,已經沾滿了我們同胞的血肉;隻要能跟女真人作戰,隻要能宰掉你們給父老報仇,區區一死,在我們大宋男兒的眼裏,又算得了什麼?!”
金兀術回頭,看著辛棄疾的臉,卻是非但沒有勃然大怒,反是嘴角噙起了一絲笑:“你們真的就這麼恨我們的女真人?”
辛棄疾的目光狠狠盯在金兀術臉上:“你們闖入我們的家國,殘殺我們的父老,擄走我們的君王,就在現在你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也都是我們的國土,你叫我們怎麼能不恨你們?怎麼能不恨不得把你們女真人一個個碎屍萬段,千刀萬剮?!”
“哈哈哈”,金兀術仰天大笑,聲音裏竟似是充滿了無盡的蒼涼。
他伸出手去想摸辛棄疾的腦袋,卻又縮了回來,隻是搖了搖頭:“真是小孩子的看法。”
他看著辛棄疾,歎道:“你真當我們女真人天生就喜歡打仗,喜歡踩著別人的屍骨麼?”
“海東青要棲息在大樹上,熊瞎子要生長在密林裏,這所謂什麼繁華十裏的江南江北,我住一天都覺得渾身酸痛,在我們女真人眼裏,這裏還及不上叢林邊處的半間帳蓬來得寶貝!”
辛棄疾冷哂道:“辛某待死之人,大帥無須在辛某眼前睜眼說瞎話,真看不上這塊江南大地,大帥這數十萬兵馬,難道是來玩耍的麼?”
金兀術傲然說道:“本帥生平無論對敵對己,從來未曾說過半句謊話!”
“我們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我們被人欺負得怕了!”
他看著辛棄疾:“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知道我在幹嘛嗎?”
他不待辛棄疾回答,卻已自淡淡說道:“本帥當時跟其他女真人一樣,被輪番捉到契丹人的營帳裏,被逼著當豬當狗,我們的寶貝、我們的女人,他們就這麼奪了過去,任他們揮霍蹂躪……”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契丹人跟你們一樣,總覺得我們是蠻子,我們應當低人一等,我們根本就不算是個人!”
辛棄疾為之一滯,一時也是無言以對。
金兀術淡淡說道:“所以我們從不信什麼天下大同,愛之如一,女真人要是刀不夠利,馬不夠快,現在恐怕早已被人連根抹去,絕不會有人為我們流一滴眼淚,不是麼?”
辛棄疾略略沉吟:“大宋天子,懷柔遠人,大帥若真有罷兵之意……”
“哈哈哈……”金兀術放聲大笑,聲振四野。
“我們女真人既然站了起來,就不會再跪倒在任何人腳下,我們想要任何東西,自然會用我們的戰馬和長弓去打回來、去搶回來。”
他轉頭拔高聲音喝道:“女真族的勇士們,你們眼前沒用的漢兒都知道不怕死,你們為了活下去,為了活得像個男人,你們要怎麼做?”
“殺……殺……”前軍剛剛休整片刻的諸部騎士,都自熱血激蕩,應聲拍著刀劍,再度縱馬而出,直直地衝向不遠處的宋軍軍陣。
第二場血肉橫飛的廝殺,再度爆發在這個陽光淡淡的午後。
辛棄疾微微皺眉:“大宋天下,盡有千萬道雄關,單單是這順昌城,大帥覺得要多少女真人的血肉堆積,才能拿得下來?”
“順昌城並不重要”,金兀術回過頭來,對微微一愕的辛棄疾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心裏也明白,這裏,並不是我們真正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