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夷禮”的內容有兩點:一是在郊外而不是在禦前殿即位;二是西向設祭,拜天成禮。北方遊牧民族部落盟主即位,自然是在郊外曠野,這很容易理解。至於西向祭天,我們隻要聯想到拓跋部四月祭天,都是在西郊舉行,並且所有參與祭祀的人一律麵向西方,就可知道,這也是該部的舊俗,不足為奇。
第二、黑氈蒙人,捉認天子。上述魏孝武帝即位典禮時,除皇帝之外,還有七人參與,用黑氈蒙頭。馬長壽先生曾指出:這七人乃是象征著獻帝時“七分國人”的七個宗室姓氏,再加上皇帝一人,就是拓跋部的帝室八姓。高歡在當時權力很大,允許他作為七個蒙氈人之一,是格外的恩遇。但為什麼要蒙黑氈呢?在有關北朝的史籍中無所考。宋王易《重編燕北錄》記載了與鮮卑同出東胡同源異流的契丹族,在推舉大汗的儀式中有“捉認天子”的儀程,茲錄於下:
“清寧四年戊戌歲,公元1058年,遼道宗耶律洪基年號10月23日,戎主一行起離靴甸,往西北約二百七十餘裏,地名永興甸,行柴冊之禮,遼代皇帝即位後,積薪為壇,受群臣所上玉冊,禮畢,燒柴祭天,謂之柴冊之禮。於11月1日先到小禁圍內宿洎。二日,先於契丹官內揀選九人與戎主身材一般大小者,各賜戎主所著衣服一套,令結束穿戴好。九人假作戎主,不許別人知覺。於當夜子時與戎主共10人,相離出小禁圍,人大禁圍內,分頭各入一帳。每帳內隻有蠟燭一條,椅子一隻,並無一人。於三日辰時,每帳前有契丹大人一員,各自入帳‘列何骨月葛(原注:漢語捉認天子也)。若捉認得戎主者,宣賜牛羊駝馬各一千。當日。宋國大王(原注:戎主親弟)於第八帳內捉認得戎主。須得言道:‘我不是皇帝。其宋國大王卻言道:‘你是皇帝。如此往來番語三遍,戎主方始言:‘是。便出帳來。遂上柴籠受冊,次入黑龍殿受賀,當日行禮罷。”
在這一儀程中,首先製造假象,選出九人扮作戎主,不許別人知覺,身材一般大小,皆著戎主衣服,是為了使人不易辨認;捉認儀式選在深夜舉行,且帳內隻有蠟燭一條,燈色昏暗迷離,也是為了使人不易辨認;捉認時,戎主再三否認說“我不是皇帝”,這還是為了迷惑對方,使人難於辨認。雖然如此難於辨認,但最終居然捉認到天子,可見的確是“天命有所歸”,捉認者乃是代表按照上天的意誌行事,“真命天子”的產生,乃是“天意選擇”的結果,而非人力所能強為也!再看拓跋鮮卑的即位儀式,用黑氈蒙七人,同樣也是為了使人難於辨認,這意味著在同宗的八個兄弟氏族中,拓跋氏之所以脫穎而出,成為天子,這是天命選擇的結果!北方遊牧民族的廣大民眾,敬天畏天,崇拜天神。其上層統治者利用這一心理,宣稱部落盟長(天子)的產生,乃是上天授命的結果,以便服貼人心,鞏固統治。為了印證這一說法,於是就在即位典禮中製造了一係列的儀式,或黑氈蒙人,或捉認天子,無一不是為了證明“天意選擇”和“君權神授”的真實性。
二、突厥即位儀式
這一儀式分為兩個過程:首先是拜日告天,史載突厥可汗“牙帳東開,蓋敬日之所出也”,可見突厥曆來有敬日拜日的習俗;其次是以帛絞勁,卜驗在位長短。這一作法非常奇特,最使人迷惑不解的是,它首先要使一個正常的人失去理智,神情昏亂,然後再提問。這立刻使人聯想到薩滿(巫師)跳神作法,首先也要狂舞不止,念念有詞,使自己處於癲狂狀態,失去理智,據說這樣才能神魂附身,代神立言。突厥即位典禮中的以帛絞勁,正是為了使新可汗失去理智,從而使他神魂附身,代天立言。這是“君權神授”和“天意選擇”的又一表現形式,也是薩滿教在政治生活中的計謀。
總而言之,“君權神授”和“天意選擇”的觀念,猶如一根紅線,貫串於魏晉北朝北方少數民族即位大典儀式之始終,這是一把能夠打開多種疑難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