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1 / 3)

四月的S市已經略顯燥熱。

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常說,這是一個沒有春秋天的地方,脫掉冬裝似乎就進了夏,經常反應不及更衣,捂出一身熱汗。這一點,就如同這個城市本身,迅速,簡單而又極端。

淩小澤就是S市1800萬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跟我們每天遇見的大多數人一樣,你不會在匆匆看見的第一眼就記住他。這樣一個時代,誰還會在疲於奔命間留心無謂的路人,不是流浪漢,就是詩人。但細看之下,淩小澤還是很有味道,1米76的個頭,斯文白淨,不單薄也不會太過壯碩,身材勻稱,戴框架眼鏡,其實視力並沒有多差。重要的是他的表情和眼神,用初戀女友陳佳瑤的話來形容,冷靜,絕對的冷靜,仿佛沒有什麼能讓他分心動容。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陳佳瑤第一次見到淩小澤是在T大正門前的馬路上,一輛搶黃燈的公車引的急於過街的人群一陣驚呼和咒罵。這樣的事見怪不怪,每天發生無數次,可陳佳瑤卻意外發現了一個抱著一摞白紙的男人,看樣子不過20出頭,和她年紀相仿,公車幾乎就是擦著他的鼻子開過去的,有趣的是這個男人卻沒有出聲,似乎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和身後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多年以後回想起來,當初就是這一點讓陳佳瑤一眼相中,這麼冷靜的男人,如果不是生無可戀,就是內心世界無比強大。

今天是周五,淩小澤的好友趙山鵬剛從河南簽了個單飛回來,約了他還有兩人共同的好友兼校友邱吉皓在“白雲山”小聚。這是一家東北館子,位於S市幾個繁華地段之一的寧遠廣場,不在中心商圈,開在了較遠的城武路,鬧中取靜,租金合適。“白雲山”原先叫餃子樓,從名字上就能看出這家店做的最好的是什麼。名字是老板取的,東北人,實在,又有些小心思,知道自己沒什麼文化,菜式環境也都不是走的雅致路線,索性化繁為簡,一拍腦門在工商登記表上填了餃子樓,搏個出位。後來老板娘到了S市,看多了大城市的燈紅酒綠,恩怨離合,一個地道的東北悍婦,竟然也變得感性起來,說自己的生意名字太俗,要改。無奈畢竟是半路出家的女文青,底蘊擺著,日思夜想也沒個滿意,最後還是借著老家的勢,取了個和長白山相近的白雲山。所以說很多時候,女人較男人更死心眼,認定的事兒便一定要做,至於做的好不好,不在她們考慮的範圍內,還得是男人來料理。老板也不跟她爭辯,改就改,無非是麻煩一些多跑兩趟,自家女人,還不就是哄她開心,她要不開心,全世界都別想開心。

名字的改變並沒有帶來更好的生意,相反,很多閑客一看改了招牌,以為變了人家,門都不進了。好在餃子樓開張業有一段,小有名氣,熟客多,也沒有太大的影響,老板沒跟媳婦兒紅過臉,隻是難免苦笑。這件事使趙山鵬對東北男人一貫五大三粗以夫為綱的形象產生了巨大的改變,有次趙山鵬深夜下飛機,一人來,和老板聊到此間,拍著老板的背直說“鐵骨柔情,鐵骨柔情”。

到的最早的是邱吉皓,約的是六點,他五點剛過就到了地方。因為常來,老板早就留好了包廂,看到邱吉皓推門而入就笑嗬嗬地把他讓了進去。邱吉皓坐下來就開始吃花生米。這是他們的習慣,說來就必定來,涼菜四個先上,花生米,毛豆,泡椒鳳爪,涼拌幹絲,誰來誰先吃。餃子樓有個有趣的規矩,花生米第二盤半價,第三盤再半價,以此類推。為此也引來過惡客,單吃花生米,結果是被老板娘拿著掃帚大罵出門。

老板姓崔,沒事兒的時候樂意和這三個年輕人呆著,沒到正飯點也就不出去招呼。看邱吉皓吃的急,幫著倒了杯茶。

“咋了?老婆不給吃飯了?我這饅頭也好,要不給你弄兩個。”

邱吉皓連著吃了差不多大半盤的花生米,才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哪能啊,老婆還不知在誰懷裏呢,要不老崔給我介紹個唄,我打聽過,你們長春的女孩,盤亮條直,凶是凶點,心眼好,刀子嘴豆腐心。老板考慮考慮?你們那有待嫁的閨女,給我介紹介紹唄,我天天來吃飯。”

老板聽了直樂:“小同誌,我們這是飯店,不拉皮條。”

邱吉皓聽了也樂:“老崔不仗義,今兒我得吃你10盤花生。”

老板拿眼睛瞥了瞥門外:“能吃盡量吃,不過我們家那口子這兩天剛重溫了《我的野蠻女友》,正沒地兒招呼呢,年輕人,保重身體啊。”

邱吉皓假裝縮了縮脖子:“得,誰說女人能頂半邊天的,估計都是老崔這樣的吧。”

老板嗬嗬又樂:“看你這麼餓,中午肯定是沒吃,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不把身體當回事兒,那會兒沒結婚沒戀愛,見天兒的跟人喝酒,有次喝得胃出血,血沫子都從嘴裏咳出來了,被人架到醫院,你嫂子就是其中一員,從那以後你嫂子天天逼著我一天三頓,酒也不許喝,到現在我都是偷偷喝。小同誌,不要步老崔的後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