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噅!”棗紅馬馱著草兒在風雨中飛馳了一會兒之後便慢下來,它輕輕地搖著脖子響亮地打了個響鼻。
草兒睜開眼,雨終於小了!地麵上的積水已經漫過了棗紅馬的半截小腿。
草兒抬起頭,自己竟然在小村裏了!
扭過頭看向路北,居然已經到家門前了!
都說老馬識途,還真是一點不假。草兒心底的暖流一下子蔓延到了全身,家,原來會是一個那麼令人向往令人備感溫暖的地方!
“喔喔喔!”草兒親切地拍著馬脖子,喔的意思就是讓馬拐彎。棗紅馬竟然不聽話,伸了伸脖子,低下頭嗅了嗅積水,它似乎還想往前走。再往前走就過去家了!
“喔喔喔!”草兒揚了揚韁繩,小腿叩了叩馬腹,渾身濕透了的草兒多麼渴望立刻就進到能夠遮風擋雨的家裏啊!
“撲通!”棗紅馬耐不過草兒的催促,向右側家門口的小徑拐了過來,結果僅僅差半步!就拐早了半步,馬失前蹄,它馱著草兒一下子就掉進了路邊的深溝裏。前一段時間剛剛修了村中間的路,路兩邊都挖了比草兒的身高還深的溝。
“啊!”草兒嚇得大叫,憑感覺那就是回家的路口啊!高高大大的棗紅馬,掉進了深溝後,就剩下長長的脖子頂著長長的臉仰向灰蒙蒙的天空,草兒胸部以下也全部被水淹沒了。
草兒一手緊拉韁繩,一手抓緊馬鬃,倆腿使勁兒夾著馬腹。她知道她錯了,棗紅馬原本不想拐,是她的命令讓馬兒失去了正確的判斷力。棗紅馬啊棗紅馬!狂風驟雨你都帶著草兒闖過來了,決不能被淹死在家門口,決不能!“駕!駕!”
棗紅馬仰天長嘯,四隻蹄子左蹬右刨,矯健的身軀前衝後撞,一番奮力拚搏後,終於馱著草兒爬上岸來!
草兒感覺到了棗紅馬在深溝裏的奮力掙紮,感覺到了馬兒在麵對危險時那頑強的對生存的渴望。馬兒尚且如此,自己在麵臨艱難險阻的時候,又有什麼理由退縮呢?
那天回來,草兒病了。她病得奇怪,不發燒不疼痛,就是嗜睡,坐著都能睡著了。
草兒進了馬棚把馬拴好後回了屋,家裏的三口人都在炕上坐著。三孩兒看到草兒落湯雞般的樣子,忍不住大笑,邊大笑邊說小草你真蠢,你沒看見陰天要下雨嗎?明知道要下雨還出去,就是在外頭玩野了。
草兒沒放聲,如果三孩兒拿自己當做笑料他心裏會很快活,那就讓他快活去吧。草兒進了後倒廈子把濕衣服換下來後,打了盆水洗了洗臉和腳。她猜想大兵之所以沒去東樹林子采蘑菇,一定是知道要來雨了。如果姑姑沒在睡午覺,應該會也告訴自己要來雨了吧?
草兒姑父胳膊肘拄著窗台,看著已經露出一角藍的天空,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草兒姑說一會兒他們上地去看看莊稼被風刮成啥樣,順便給馬割草回來,馬被雨澆成那樣,就不牽出去了,小草你在家好好看著園子,園子裏剛種的白菜,別讓小雞飛進去給刨了。
草兒姑她們走的時候還煮了一鍋苞米碴子粥,告訴正在洗衣服的草兒別忘了燒二遍火。草兒答應著,頭暈乎乎的有些沉。
把衣服晾在曬衣繩上後,草兒搬了個小凳拿起一個小鞭子坐在了籬笆牆跟下,雨後的陽光柔柔的。隔壁的二丫媽攏著兩隻胳膊站在她家籬笆牆下,一大簇爬山虎的葉子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嘿嘿,嘿嘿”,草兒隻能看見柔柔的斜陽裏她那因為傻笑而上下不停聳動的肩。
二丫媽長得很漂亮,白白淨淨的臉,又黑又大的眼睛上忽閃著長長的睫毛,那雙眼睛看起來真的真的很迷人,就是瞳孔裏沒有光彩,散散的目光癡癡的。聽姑姑她們說這個嬸子原本是個正常人,後來是老愛生悶氣給氣成的神經病。
她什麼活也幹不了,每天就知道把自己穿戴得幹幹淨淨的對著空氣傻笑。她們家有兩個姑娘,大妮兒上初二,學習很好。二丫比草兒大三歲,為了讓姐姐安心讀書,早早退了學,縫補洗涮喂豬做飯操持一切家務,地裏的活也都是她倆跟著爸爸一起幹。記得爺爺說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看來還真是。
白屋陋室是家,貧寒疾苦也是家,寄居別人屋簷下,那也是能夠暫避風雨的家啊!若是沒有姑姑家的這一尺屋簷,自己又該經曆怎樣的顛沛流離?無論這個家裏的每一個成員,你們愛或不愛草兒,草兒都把這尺屋簷下的方方寸寸當成自己的立錐之地了。
草兒想著想著就倚著籬笆牆睡過去了,她醒的時候聽姑姑說叫了她很久都沒反應。三孩兒說小草你怎麼能睡得很死豬一樣,草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睡得像三孩兒說的死豬一樣,她可是從來沒有白天睡過覺,而且從來睡覺也沒這麼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