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司音遇見冷櫟時正是冬天,她隨父皇出席國宴,在那鶯歌燕舞的大殿上人人都是麵有喜色,除了他。他就那麼安靜地坐在那裏,間或執起麵前的酒杯淺酌,神色淡漠,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那時寧司音還是個被父皇寵壞的小公主,想要什麼從來都是用搶的,因為沒人敢說一個“不”字,所以當她向梁皇索要他時,他隻是略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反對。那一年寧司音十四歲,冷櫟二十歲。
後來,冷櫟成了她的護衛,成了她在這個宮裏最親密的人之一。冷櫟真的很冷漠,對誰都不願有過多交涉,寧司音卻是刁蠻任性的性子,往往越是冷櫟反對的她越是要做,可明明就是這樣截然相反的個性啊,為何又會擦出愛情的火花?後來寧司音再也不是寧司音時,常常想要是她不曾遇見過那個冷漠如斯的男子是不是就會幸福而平淡地過完這一生?可是那種徹骨的痛卻如同毒蠱紮根在她的生命裏,她的命運早在那年冬天就已經漫天飛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冷櫟每日為她鳴琴誦書,將生活瑣事打理得有條不紊;是從她貪玩和父皇去狩獵卻被餓虎襲擊,他滿身是血地把她從獵場救出自己卻命懸一線;是從他為了她和北齊斷絕來往,隻為了讓父皇安心;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的無理取鬧,為她承受來自皇後的怒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寧司音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對冷櫟的情意,即使他依舊冷漠,她卻像一個平凡的女子一樣熱切地追逐著他,飛蛾撲火,不死不休。
父皇總是酸溜溜地說她長大了,眼裏除了冷櫟再也看不見別人。她嘻嘻的笑擋在冷櫟身前衝父皇撒嬌:“父皇,你可不能欺負他,他是我的人!”他的冷漠的臉上爬上一絲可疑的紅,卻沒有抽出被她死攥著的手。
三年的朝夕相處讓她愈發迷戀著他,父皇也同意讓他成為她的駙馬。
那天她穿著大紅的嫁衣,站在城樓上等了許久,他沒有來。父皇告訴她他不會來了,他是北齊的細作,處心積慮地謀劃了三年,現在正領著北齊的大軍攻打大梁。她不信,她說他隻是有事耽擱了,他一定會來的,因為他答應過她。她執意要在城樓上等他,父皇歎了口氣:“癡兒!”
她在城樓上等了三天,滴水未進,父皇沒有派人來找她,因為北齊的軍隊已經打到帝都了,他正忙著指揮將士拚死一戰。第四天傍晚,北齊的軍隊攻破了帝都,她還在城樓苦等。皇後披散著頭發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打了她一巴掌,怒吼道:“你還等那個畜生幹什麼?你父皇已經被他害死了,這下再也沒有人疼愛你了!你若還當自己是寧家的女兒就自殺殉國!本宮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說完,皇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露出恬靜的微笑,喃喃道:“陛下,臣妾來找你了。”然後縱身一躍跳下了城樓。寧司音沒有尖叫,甚至連眼淚也不曾有。她看了看遠方,殘陽如血,整個帝都都蒙上了血一般的色彩。
她終於離開了城樓,一步一步踩著如血的殘陽倒影回到蘭鄞殿。父皇死了,皇後也死了,這場禍患是她帶來的,就由她來終結吧。關上殿門,她將找來的一壇菊花釀仔細地倒在蘭鄞殿的每一個角落,然後點上了那對龍鳳燭。火勢蔓延起來,頃刻間蘭鄞殿已經是一片火海,她睡在喜床上意識逐漸消失。
上窮碧落,是誰在急切心痛地呼喊,不過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從今往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寧司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