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後街有條名不見經傳的小路,兩邊都是些專用地溝油烹炸的小吃,我和胡優優自幼就愛在那兒鬼混。自從胡叔叔升級為民營企業家後,胡優優自然而然搖身一變成了白富美,我們之間從衣帽鞋襪到交通工具,都拉開了資本主義和勞動者之間的距離,唯獨對垃圾小吃的熱愛不減。按胡優優的話說,沒有煎餅果子臭豆腐的人生還叫什麼人生?
我和胡優優各自舉著一碗黑黢黢的臭豆腐在街邊晃悠,臉上都掛著憂愁,我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啟齒白天的言論,總覺得臊得慌。
這時胡優優揚起手對著我的後背就是一拳,險些砸出我一口老血,她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語氣也輕描淡寫:“別半死不活的,是不是覺得自己那麼說特不仗義?”
我臉頰快自燃了。
胡優優笑著聳肩,“不至於,我還不知道你?慫包一個!蕭薇,你這輩子什麼時候能學會無所顧忌地說話?”
見我不說話,她又罵了一聲“傻妞”就快步走了,而我一直站在原地吃光了那盒臭豆腐。那是我吃的最沒滋沒味的一次,頹敗感劈頭蓋臉地襲來,比不及格的生物成績來得更加猛烈。
目送完胡優優,我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朝學校奔去。周圍有蹲在地上玩沙子的小孩兒,也有嗑著瓜子家長裏短的婦人,此刻他們一定都會看到,這個在街上跑瘋了的女孩兒。
人是不是隻有到了最後關頭,才能省略顧及,全心全意地麵對真我?雖然我並不知道吳歌然為什麼讓我等他,可潛意識裏還是希望他能帶給我什麼驚喜。
我知道無論我如何否認,還是難掩骨子裏的自卑。我媽和吳秀麗女士都不明白,我心中的自卑是總成績進步多少都無法帶來的,是即使考上一表也無法給予的。
等我跑到學校的時候,校門緊閉,操場上早已空空如也。我彎下腰大口喘著粗氣,這一刻才覺得肌肉酸脹,心髒狂跳不止。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更多的恐怕是自我否定,像我這樣懦弱又遲疑的性子,活該錯過一切。
天色已經暗下來,再不回去我媽八成又要抓狂了,想起前一天她和老爸的爭執,還是令我不寒而栗。
“蕭薇?”
我轉過身,發現吳歌然正站在我身後,他身後背著一個……匪夷所思的翅膀。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便拉起我的手向學校對麵的小公園走去,為了自己不至於摔死,我隻能乖順地快步跟著。
“我們去哪?”我問得很常規,然而吳歌然很非常規地沒有搭理我,我覺得我再問下去會顯得自己很傻氣,於是決定閉嘴。
我們駐足於公園中心的小廣場,對麵的阿姨們正甩動扇子跳著廣場舞,看見我們兩個都忍不住側目,那樣子分明就是“你看看現在的學生不學好,學人家早戀啦”。我還沉浸在靈魂被浸豬籠的痛苦中,吳歌然已經把他身後的龐然大物擺在了我麵前,我這才看出來,那是一隻風箏,一隻龍貓圖案的風箏。
“你要……放風箏?”我覺得我現在的表情一定比那些大媽還世俗。
吳歌然卻很坦然地點點頭,然後把手裏的線軸遞給我,“你那天說你喜歡龍貓,我連夜畫的……”
我僵在原地,不得不承認,這是我十幾年人生中所經曆過的最感動的事。迄今為止,從未收過我爸以外男人贈送禮物的我,今兒究竟是撞了哪門子大運?
可能是驚喜昏了頭,那句“我再不回家會被我媽打死”和“大晚上在這兒放風箏顯得有點二”被我生生吞進肚子裏,換成了一句“我不會”。
吳歌然一愣,“裝柔弱呀?”
“我是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