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傑看著周凱瑞開始喝水,念念有詞,知道他已經在準備,憋著笑說:“天兒,你那張彙票是周凱瑞的金主封的,金主現在不給他錢。你多幫襯,他就剩三百了。”
“那也演完了再掰扯。”
“少說話。上當行還是買賣?”周凱瑞別的時候玩世不恭,說到相聲從來不含糊。傅傑就是知道他這點,才肆無忌憚和鄭浩天托付。
“班主你說呢?”傅傑問鄭浩天。
鄭浩天轉頭看看前場的幾人配置:“買賣論吧,熱鬧,倒二上,還一個多鍾頭,你們悠著點來。我去找清兒對燈謎。還兩小孩兒要進來排,你們騰個地兒。”
演出當前,誰家媳婦跑了都得說完了再去追。
傅傑跟著周凱瑞來了一遍買賣論,好好的,周凱瑞中途停下,再不說了。
傅傑剛找到以前的感覺,給周凱瑞提詞,周凱瑞搖搖頭,喝了口水:“你記不記得,上一回我們什麼時候上的買賣論?”
“反正不是高中畢業晚會。”
那會兒兩人早就鬧掰,晚會上各找了別人做搭檔,讓同學們莫名其妙聽了兩場口吐蓮花。鬧得台下校長臉色都不好看了。
“高二升高三那會兒,北京一個票房請我們過去,一場分了兩千那趟。”
“嗯,我拿錢買了個遊戲機,被傅偉罵的滿地爬那次。怎麼了?”
傅傑對那兩千塊印象深刻,高中時候的兩千塊,足夠他和傅偉活兩個月,還能給他交那個破學校的學雜費。傅偉的怒吼真是印象深刻。
周凱瑞難得吞吞吐吐,眼神飄逸:“我說一事兒,不說我心裏過不去。”
“那我不聽你也說唄。”
“……我拿那兩千塊,給傅偉買了輛自行車。然後,那時候,我就……嗯……嗯,然後是他一直跟著我,不知不覺,就這麼多年了。”
他們說話聲音很低,後台另一個角落裏兩個少年時不時看一眼周凱瑞和傅傑,眼神裏滿是好奇。
算起來,那時候高考已經結束,傅傑已經收拾行李準備走人,整天看不見傅偉也沒放在心上。到現在,七八年了?
見傅傑沒說話,周凱瑞又補充一句:“老爺子見我考上了大學就走了,他不知道這事兒。不然……”
不然,也會被拆散?
傅傑似笑非笑:“現在說這個什麼意思?膈應我?”
“我跟他吵,不止是留朋友過夜那件事。他想賣房子擴大公司規模,我知道你肯定不賣,和他吵起來。他覺得我還惦記你,就生氣了。”
傅傑看著周凱瑞認真的敘述,除了無語就是無語:“你這就是自己作的。初中開始不缺人追,最後落到這麼個怪人手裏。”
前場緊鑼密鼓開場,那兩個少年扣好大褂準備上場,傅傑抬頭叮囑一句:“逗哏那個注意手勢,別老扁袖子,忌諱。”
少年點頭如搗蒜。
回過頭,周凱瑞已經恢複欠扁的笑容:“咱抓緊了,那小的說不定緊張忘詞要救場。”
“等小秋忙過這陣兒,我的確要回一趟北京。有些事兒不能再拖了。”
周凱瑞看傅傑的眼神像看陌生人:“狗嘴裏竟然吐得出象牙,可以啊,生物變異。”
傅傑沒接茬:“別打岔了,買賣論下半段你不會忘了,在這兒拖時間呢?”
周凱瑞咧嘴一笑,接著斷處繼續說下去。
兩人其實不用排練,一張嘴就知道說的什麼,後來時間有餘,在鄭浩天上台沒工夫的時候,傅傑給許清提了兩句。許清對周凱瑞頗為好奇,問了幾個問題試探他底細。周凱瑞愛答不理,一味默念幾句別扭的台詞。
“你今兒可趕巧了,這小周爺是我師父的親傳,高中之後就不登台了。”傅傑見許清的眼神奇怪,先聲奪人的撇清關係。
周凱瑞伸頭看觀眾反應,等會兒好調整包袱。聞言轉頭回來,對傅傑豎了個中指。
“小周爺,來吧,更衣了。您是要綠色的還是藍色的?”
周凱瑞瞥了眼衣架上色彩斑斕的大褂,明顯不滿:“都什麼顏色,你找件素色的。”
傅傑安慰許清:“人是正統的門裏人,別一般見識了。”
許清也沒再說什麼,去前麵候著報幕。
周凱瑞真的很久沒穿過大褂,扣袢扣的手怎麼都扣不上。傅傑伸手給他係上:“行了,扣錯了都不知道,你爺活著也得被你氣死。”
外邊已經在報《買賣論》,周凱瑞最後叮囑一句:“抻著使,估計底活時間不夠,有返。”
傅傑會意,點頭。
兩人同時撩下擺,一前一後登台,錯開時間鞠躬,抖了第一個包袱。
傅傑看了眼台下效果。
葉待秋坐在正當中,仰著臉看他。燈光把舞台照得亮如白晝,他臉上的表情,卻隱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