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去聚會。”
很不湊巧,兩人都想搶頭一句強調重要性。
“……你先說。”葉待秋讓步,他帶著傅傑從弄堂另一邊繞去地鐵站,避免碰見同事。
“說了很多不好聽的,我當時在拉屎,沒能出去揍他們。所以,這就是你參加什麼職場出櫃聚會的理由?你參加扯我幹什麼?”
傅傑很滿意自己占了上風。
葉待秋才從會議室裏出來,累得不想說話不想動:“先找地方吃飯吧。”
……
牛肉壽喜鍋“嘟嘟”翻滾,溢出醬油的香氣,綿柔的白色霧氣橫在兩人中間,吸收了半點疲累。
從不吃辣的葉待秋叫小姐姐拿來胡椒瓶和芥末,幾乎生吃下去,眉頭不皺一下,不吃東西的時候就抽煙,一根接一根,說什麼都走神,經常重複或忘詞。
傅傑探探他額頭,沒燒:“幾天沒睡了?”
搖頭,點煙。
傅傑看不下去,搶過煙盒,叫了兩碗米飯:“怎麼跟著孫璟煥就成這樣了?以前看你跟著陳思醒很輕鬆。吃點飯吃點菜。”
葉待秋厭倦地掃了一眼曾經心心念念的壽喜鍋:“沒胃口。”
這狀態,傅傑哪裏狠心吵聚會的事兒,放緩了語氣說:“參加聚會本身沒什麼,對於你先斬後奏的行為,我非常生氣,真的,我因為生氣不想去。”
葉待秋神奇的從另一邊口袋掏出一盒煙,湊近壽喜鍋的爐火點上:“孫律師籌辦的。我也才知道。”
傅傑慶幸自己沒衝動,不然絕對後悔到死:“他為什麼請我?我到時候說什麼?”
葉待秋累得脖子動不了,勉強抬起眼皮看了眼傅傑,入定了。
“那我自己問孫璟煥去。快吃點,吃吃吃,不吃我嘴對嘴喂你了啊。”
顫顫抓起筷子吃了兩口,扔下:“吃不下了,我回去加班。”
“誒!這叫什麼事,都這樣還工作什麼?一萬塊獎金我一個月就賺回來了,別去了。”
葉待秋不為所動,一點點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念叨:“我總算知道江永看見我準時下班的心情了。這組跟完我就能轉正,積累自己案源,獨立,開律所,當合夥人……”
傅傑失笑:“這麼把一輩子固定好了?”
葉待秋沒搭理傅傑,自顧自說“……我們倆總得有個人努力賺錢,買房。萬一結婚,又是大筆開銷。要是一時興起養個狗,養個孩子,多少錢啊,我的媽媽誒……”
“嗯,這口風和令堂如出一轍的煩。”
葉待秋花光最後一絲力氣翻了個白眼以示不屑,結果體力耗盡,趴回桌子,一邊襯衫袖子浸入味增湯碗裏:“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小秋?”
“嗯?”
“明天總有辦法的,別把自己逼太緊了。我娘就是工作太忙,睡在急診室裏沒醒過來。”
“……節哀。”
或是清酒上了頭,傅傑看著葉待秋的頭頂,支著下巴夢囈般說道:“所以啊,人生無常,及時行樂,管明天什麼洪水滔天?一直計劃明天,哪裏有功夫珍惜今天?”
沒有回應了。
傅傑擼了一把葉待秋黏糊糊的頭發,給孫璟煥發消息請假。
孫璟煥秒回:“關鍵時刻,全員待命。”最後貌似貼心的“抱歉”毫無用處。
“他都暈過去了,我給你抬回去?”
“勞駕。”
傅傑本來是玩笑,孫璟煥好像當真了。
生活裏脾氣這麼好的人,在工作上殘忍的可怕。
葉待秋顫顫巍巍舉起一隻手:“我,我還能再工作……”
……
華燈初上,傅傑一路背著抓緊時間休息的葉待秋走回辰欣,他盡量走得慢,好讓葉待秋多休息一會兒。
“小傑?”
“唔。”
熱熱的氣息噴在後頸,癢癢的。
“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的家庭,你的過去,我能聽嗎?”
“這有什麼不能的?”傅傑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葉待秋靠得舒服,“八歲喪母十八歲喪父,跟著師父周和光長大,沒了。”
“沒了。”葉待秋咬著傅傑話尾。
“嗯,沒了。哦,有一弟弟,說賣祖宅那個,不用理會。”
在靠近辰欣的弄堂裏,傅傑把葉待秋放那輛粉色電瓶車上,準備扶他進去。
葉待秋依然閉著眼,脖子軟軟垂著,傅傑的胳膊圈過腋窩把他提起來的時候,就在他的耳邊,葉待秋歎息一樣吐出一句:
“那,周凱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