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首要是捂住自己的臉。
“你好，請問是紅林先生嗎？”颯爽短發的運動型姑娘羞紅了臉頰，懷裏那本《黑暗中的窺伺》皺皺巴巴當教輔這麼翻。
怎麼每次都有人來打擾？
傅傑簡直要抓狂，於是賭氣道：“不存在，認錯咯。”
姑娘反倒驚喜：“你啷個曉得我重慶的喃？”
“……說是猜得噻。”
葉待秋本來好笑看著傅傑偽裝失敗，但是無意和這短發姑娘對上眼，那炙熱閃爍的光芒讓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無奈座位狹小閃避不開，不得已掃落膝上一遝資料，俯下身撿個沒完。
“紅老師，你撒時間來我們重慶辦簽售喃？”姑娘要到簽名還不舍得走。
葉待秋頭埋在座位底下，噗嗤笑出聲，紅林紅老師，真講理。
傅傑擔心她站久了引起別人注意，敷衍地回了一句：“今年有安排。”普通話，重慶話他就會幾句，跟著火鍋店老板學的。
“紅老師，合影來張行噻？”山城出來的姑娘果然熱情，看架勢非要做足全套。
“不得行，你不是哈車噻？”傅傑指指姑娘腳邊的小行李箱。
“哦哦，”姑娘如夢初醒，趕緊下車，“紅老師再見。”
葉待秋可算得空讓脖子歇歇：“紅老師，趕緊說吧別又給打斷了。”
“……不要叫我紅老師。”
《黑暗中的窺伺》才流行起來，辦簽售會的時候主辦方還不知道傅傑的本名，電話打過來一口一個紅老師。
可紅林隻是他眾多筆名裏最不花心思的那個。正好新聞裏放了森林大火的照片，紅色的樹林子，客觀描述。
“行，傅作家，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不是說你寫的多好，都在說你長得多帥和對象多般配，”葉待秋兀自喋喋不休，“為了你的形象，我覺得回了上海以後，我們在公眾場合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
正好省得傅傑費口舌勸。
我父母雙亡無牽無掛，也能靠寫文章養活自己，我倒是擔心你家二位老人經受不住這個消息，何況你還有一份領固定工資的工作需要維持，這件事會造成很大影響。我不在乎媒體怎麼看親愛的，我隻在乎你的感受。
他連漂亮話都構思好了。
正要說出來的時候，昨晚那場內心的博弈堵住了他的嘴。
他知道感情的基礎非常脆弱，這番話的確把自己擇得幹幹淨淨，可是——
——可是萬一葉待秋被感動，然後說“好吧我們出櫃吧，在微博上秀恩愛吧”。
那時候傅傑該怎麼辦？
他不是在意出櫃，而是，而是——
“我再想想。”傅傑腦子很亂，他得整理一下。
當他嚐到了理智的甜頭，不再意氣用事，突然許多沒有覺察過的顧慮冒了出來，四方牽製。
商丘、南京，一路接近蘇州，天光大亮，高架下的水稻田波光粼粼，車廂醒了過來，時不時有睡醒的人上茶水間泡麵，間或有沒斷奶的嬰孩兒哭喊以示自己存在。
葉待秋見傅傑長久不回答，低頭不看他免得給他壓力。
“這個……”開口鋪墊沒說完，手機振動，陳思醒得出了結果。
“我接個電話。”
傅傑落荒而逃。
“下車之前得回答，回上海了。”葉待秋不抬頭，提醒一句。
到了車廂連接處，正好趕上南京大站，擠擠挨挨都準備下車。傅傑怕裏麵又摻著認識他的姑娘，麵壁貼著角落。
“我問清楚了整件事。莫芸莫小姐的雲盤被盜，大量信息泄露，莫小姐已經向詩詩道歉並盡力聯係作者撤稿道歉。”
陳思醒不僅說明情況還提出了方法，效率太高了。
陳思醒停頓了一下，慢吞吞拉長語調：“我答應詩詩撒手不管，但是不小心看見新聞的好奇先生傅傑為了自己利益查清真相，就是我允諾範圍之外的事了。”
那邊輕笑一聲：“莫芸聯係方式我已經發過去了。”
根本不給傅傑插嘴的機會，就主導了一切。
本以為通話到此結束，陳思醒最後多嘴一句：“合作愉快。”
避讓不及，作為戰友，傅傑不得不接下這個任務。
就這手段，難怪是人中龍鳳。
動車製動，連接處清空，傅傑有了周轉空間。
隔了半截車廂，葉待秋的目光遠遠投來，可惜他上身不長，隻看清一雙眼，看不出悲喜。
這個距離，當然聽不見傅傑說的什麼。
可是葉待秋的視線太幹淨，傅傑沒壓住愧疚，別開視線，低頭研究莫芸。
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