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為難的情況,周凱瑞還是上了。
他不是傅傑,遇到困難隻會逃跑。
“很感激諸位能來參加我爺爺的追悼會……”周凱瑞還是按著稿子說了一段。
他也是在園子後台長大的,察言觀色是雕蟲小技,說到一半就看出了賓客無聊,幹咳一聲,開了別的話頭:
“我爺爺說了一輩子相聲,給無數人帶來了快樂,但是對我而言,他隻是我的爺爺,一個普普通通、又無比重要的親人……”
這下換杜嶽峰臉色不好看了。
在那麼多媒體麵前,周凱瑞一口一個爺爺,標榜自己親孫子的地位,占據了倫理的製高點,以後要是杜嶽峰想占師父遺產,必然會遭受社會的輿論。
周凱瑞一番爺孫情深之後,杜嶽峰隻能接過話筒,咬牙切齒說:“我是師父的大徒弟,師父走了,由我來振興師門,而周凱瑞,作為師父的親孫子,我一定視如己出。”
在場的,隻有相聲門的幾位才聽出杜嶽峰的畫外音。
視如己出,就是當兒子照顧,占了個便宜。
周凱瑞無所謂,反正他沒有師承,門裏的便宜,他不吝。
這番暗鬥之後,恐怕杜嶽峰一時半會兒動不了周和光的遺產,周凱瑞這飛智,太可以了。
傅傑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把一切看的分明,隻覺得譏諷:師父這輩子最疼愛的小孫兒與最信任的大徒弟,在他的葬禮上沒有絲毫真切的悲痛,隻有勾心鬥角。
不過,至少,沒有打起來。整場追悼會,因此在傅傑認定的平靜無波的程度結束。
變故發生在之後的豆腐宴上。
豆腐宴上按親疏遠近坐,杜嶽峰無可避免的與周凱瑞挨著坐下。傅傑躲在最遠一桌的角落,和鄭浩天聊得火熱。
鄭浩天不知內情,嫌棄傅傑妨礙他和別人交流感情:“傑哥,周老爺子生前最疼愛你,買賣論都是一口一口喂出來的,趕緊去那桌坐著。”
傅傑餓過了,對著豆腐宴沒食欲,悶頭抽煙:“不去,引火上身。”
鄭浩天也不管他,和另一邊,南京夫子廟來的班主聊得火熱,就是他一心想做的相聲劇,準備全國巡演。
葉待秋終於回了傅傑的短信:“才醒,什麼時候回來?”
傅傑精神一振,正要回葉待秋“馬上”,就聽見凳子丁零當啷帶倒一片的聲音。
順著聲音看去,正好看見杜嶽峰揪著周凱瑞脖領,一拳揍他下巴頦上,小身板的周凱瑞直接消失在圓桌之後。
杜嶽峰那圈人裝模作樣拉架,可是當過兵的杜嶽峰還是在周凱瑞臉上結結實實打了幾拳。
這可是守過邊防的拳頭,周凱瑞哪兒挨得住?當場鼻血灑了滿地,嘴角還滲出一縷,倒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
傅傑刪除“馬上”,回了葉待秋一個“好一會兒”。
發完之後立刻衝上去圈住杜嶽峰,看著是杜嶽峰這邊,實際把他攔的死死地,動不了手:“師哥,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周凱瑞!你都說了什麼惹我師哥生氣?”
一句話,給了周凱瑞還嘴的機會。
周凱瑞搖搖晃晃站起來,吐掉口中的血,抽動著不受控製的嘴角露出不屑地笑:“我可沒有跳門的勇氣,賣可憐的事兒,我幹不出來。”
“周凱瑞!”傅傑急了。
這什麼傻逼台詞!這麼好一個占據輿論的機會,把杜嶽峰侵占財產的事公之於眾,讓他再也不敢出手,他說了什麼!
跳門就是換師父,在相聲門裏算大逆不道,等於偷了別人吃飯家夥吃這家飯。
周凱瑞把這樁門裏的醜聞爆出來,就是撕破臉皮再也不幹了。
杜嶽峰果然怒火中燒,傅傑一個人攔不住,被他帶倒,眼睜睜看著杜嶽峰又一拳打在周凱瑞臉上。周凱瑞整張臉高高腫起來,血肉模糊。
在場女眷都尖叫起來。
這可不是傅傑與周凱瑞之間的小打小鬧,是當過兵的杜嶽峰宣泄個人恩怨。
杜嶽峰還不罷休,把周凱瑞從地上拎起來,惡狠狠地逼視,一字一頓道:“你敢掀我老底,我也要說。”
手一鬆,周凱瑞口袋一樣重新倒下。
傅傑幾日缺覺,沒有吃飯,又抽了許多煙,身體疲憊至極,倒在地上全身無力,怎麼都起不來。
杜嶽峰盯著周凱瑞,手卻指著傅傑:“要不是你們兩個沒良心的狗雜種,師父不可能一病不起!”
陳年往事驀然揭開。
傅傑在暈倒之前還想大笑來著。
嘲笑周凱瑞。
還以為這家夥長大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