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待秋腦子裏出現畫麵了。他還是沒能阻止方楚鈞的無法搜索。這個人的坦然已經超過能警戒的範圍,避無可避。
“然後呢?因為什麼分手?”
“嗯……”方楚鈞沉吟很久,“我們在房間裏的事情被發現了,我跟他都被狠狠打了一頓,他就消失了。”
意料之中的展開,葉待秋參加青少年救助計劃的時候最常聽到的就是被嚴厲處罰然後強製隔離再也不見。基本上所有家長都選擇保持表麵的和平,認為這樣就能徹底解決孩子性取向非異性戀的各種問題。
“然後呢?最後一個對象,為什麼分手?”就葉待秋目前觀測,方楚鈞活動場所隻有出租屋這麼大,不太像是有對象的人。
“因為人家發現我喜歡男的,太惡心了。”方楚鈞的語氣永遠超然物外,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但是話語背後的沉重,葉待秋親眼目睹過。
顯而易見,方楚鈞的經曆對葉待秋目前的狀況毫無正麵意義。
雖然葉待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方楚鈞,假如你的家人都支持你,全世界都支持你,你會和初戀走下去嗎?”
方楚鈞又“唔”了很久:“我不要他們的支持,我就希望他們不要管我。”
“謝謝。”葉待秋下意識道謝。
“不客氣,我節省體力了。”方楚鈞表現出不合時宜的禮貌,搶先掛斷電話。
這會兒功夫,攔截電話列表裏出現了八通同樣號碼的攔截和一條短信。
葉待秋鼓起勇氣點開,傅傑發來一段話:
“2013年4月17日,新浪博客。答案是自殺,空行代表視角切換,敘事詭計。另外,你錯了,漏洞在你自己的證言。因為在誌願者組織裏看到太多負麵案例,幸存者偏差,幸福的伴侶不會求助誌願者。最後,伯納德是我大學哲學選修的課堂作業,用自身情感探討社會道德。葉待秋,你可以證偽我和你的情感,但是同性戀白頭偕老的概率不為零,為什麼不可能是我們?”
葉待秋眼睛有點模糊,他讀了三遍才把每個字都讀對,同時需要間隔性擦去屏幕上的水滴。
“傻瓜。”葉待秋今天第三回說這個詞,不知道說的是堅持不懈打電話的傅傑還是最終被說服的自己。
“4月17號我的博文是案件當事人證詞,故意傷害,無人死亡。最後,我願意當一次賭徒。”發送。
這一定不是最漂亮的反擊,也不是最完美的對策,卻是葉待秋目前最想說的話。
僅僅大於零的概率,千分之一萬分之一,有任何金融常識的人都會拒絕的巨大風險。
可是啊,感情本身是非理性的,為什麼他們不能成為萬分之一?
“葉律師,今天我很開心,晚安。”
“我也是,晚安,傅作家。”
“晚安”當然不是真的發完短信就睡覺,傅傑把鄭浩天園子裏演員的電話都打了一遍,總算打通許清的電話讓她把電話轉交給鄭浩天。
已經十二點多,照例今天演出的演員聚餐順便交流問題,鄭浩天作為班主好好醞釀了一番,正要說話,許清捅捅他讓他看手機。
“我靠,這赤佬索命鬼啊,我都屏蔽他了。”鄭浩天低聲罵了一句,讓演員們先吃著自己接電話。
二胖的搭檔老猴悄聲和二胖說:“誒,你索,呢麼滴這班主的電話打許清電話上?”老猴是天津人,這正宗的口音自帶幽默感。
二胖光盯著碗裏的菜:“管那幹嘛?少挨頓批不好麼?”
老猴看許清同時離開的眼神意味深長。
鄭浩天還沒走出飯館,傅傑已經把事情前因後果講個大概。
鄭浩天興趣缺缺:“都是談過八個對象的人了,成熟點。我就問一句啊,萬一這事兒媒體知道了怎麼辦?我沒歧視的意思,可是現在大環境就是這樣,你這前途無量的青年作家,萬一被封殺,這不耽誤事兒嗎?”
鄭浩天占著理,滔滔不絕說著,突然感覺後背挨了一下,轉頭看是許清,掩上話筒用口型問:“怎麼了?”
許清也用口型回:“傅老師?”
鄭浩天點頭。
“傅老師好不容易談個對象,別攪和。”
鄭浩天心說:要知道你傅老師對象是個男的到時候攪和的不知道是誰。
路過的傳菜員眼神怪異看著蹲在包間門口做賊似得兩個人。
傅傑靜靜地聽鄭浩天責難,等鄭浩天不說了,再慢悠悠地開口:“我是個作家,又不是什麼國民老公,別人喜歡我的書就行,喜歡我人幹嘛?”
鄭浩天恨鐵不成鋼:“你就逃吧,看你逃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