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傑還想給鄭浩天打電話,對方掐斷電話後發來短信:冷靜,睡覺,思考。
思考。
對,思考。
傅傑最擅長的就是推理,理智的思考。
首先要確定,葉待秋的問題們都是疑問還是反問?
假設是反問,那麼代表了肯定還是否定?
假設一個隻見過一麵的人向你描述生理性的感情關係,代表了他接受還是抗拒?
背誦自己多年以前的博客簽名的行為是欣賞這個句子,還是借用這句話表示愛意?
……
傅傑沒有心思打開燈,在黑暗中,放縱理智奔向四麵八方,把完整的大腦分割到支離破碎。
最後,他用顫抖的手指按下早早存下不敢撥打的電話,在對麵困意朦朧的“喂”後,忍住哭的衝動問:“葉待秋,我輸了,我猜不到。你告訴我答案。”
他輸了,他可以設計一個經典的詭計,安排一個精明的偵探看穿美人的愛情陷阱,可是他不能猜到葉待秋一個吻的真正含義。
巨大的挫敗感衝散了最後一點理智,他現在隻想翻到《三口棺材》最後一章,直接看凶手的名字和整個精妙的詭計。
衣料摩挲,葉待秋應該是坐起來了。
真好,傅傑又聽到了葉待秋的聲音。
他聽見葉待秋歎息:“傅傑,冷靜下來好嗎?我希望和一個保存基本邏輯,能控製自己情緒的人說話。”
“你先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傅傑不管不顧問出了讓自己失去周旋餘地的問題。他的聲音在又黑又冷的房間裏回蕩,傳不到他自己的耳朵。
“傅傑,傅傑,深呼吸,現在重要的不是答案,你需要控製自己的情緒。相信我好嗎?”
葉待秋越是耐心溫和,傅傑越是狂躁執拗:“告訴我答案!”
“傅傑,”葉待秋好像難過起來,“現在不好玩。”
葉待秋又重複了一遍:“現在一點都不有趣了。”
“什麼有趣?”傅傑停止對“喜歡“和“愛”之外的字眼反應。
話筒傳來漫長的呼吸。
呼——呼——吸。
傅傑閉上眼睛,幻想是葉待秋附在他耳邊的呻吟。
燥熱、燥熱、燥熱。
口渴。
在24度的上海室內,傅傑燥熱而幹渴,不斷舔舐嘴唇,像是饑餓的野獸。
他渴望著答案——和葉待秋。
許久之後:“傅傑,愛情本身應該是愉快、平等的交流和分享,你同意這個觀點嗎?”
“……嗯。”實際上他無法分辨出葉待秋話語內在的含義,隻是為了使對話繼續下去而發出一個鼻音。
“假話,”葉待秋輕而易舉讓拒絕思考的傅傑落入圈套,“那是友情。愛情是結合的欲望、是占有的衝動、是恐懼失去的狂躁。傅傑,愛情是非理智的,是不平等的,是無法用邏輯推理的,就像你現在這樣,我闡述清楚了嗎?”
“我喜歡你所以我在問你喜不喜歡我,喜歡、不喜歡,是或者否,答案很簡單。”傅傑孤注一擲,將最簡單的選擇題伸到葉待秋眼皮底下。
逃避意味著否認。到了這個地步,是或否已經不重要,傅傑隻想聽到答案本身。
“你願意承擔得到答案的一切後果嗎?”
“隻要你立刻告訴我。”傅傑身體緊繃,柔軟的地毯像釘板一樣折磨著他驟然敏感的神經。
空調吐了一大口冷氣,驅散了剛聚集一點的暑熱。
“我們本來可以循序漸進,一點點發展——”
“告訴我!”
“是的,喜歡。傅傑,你抱我的瞬間,我模模糊糊意識到,這個人我一定能再見。隔著律所會客室的玻璃看見你,我生平第一次相信非科學的有神論——”
之後葉待秋說了很多,傅傑一句沒聽進去,巨大的喜悅吞噬了感官,他整個人在雲端漂浮,周圍是虛無。
這樣的愉悅隻持續了三秒,傅傑從雲端墜落,他顫抖地聲音問:“可是為什麼?”
回答他的是無盡的忙音,葉待秋不知何時掛上了電話。
名為恐懼的怪物趕走了歡愉,長久占據了傅傑的軀殼。
葉待秋掛上電話,把傅傑的電話放進黑名單,然後盯著屏幕發呆。
一室一廳的空間,他的床是客廳的沙發,睡覺的時候把飯桌推到角落,翻開折疊沙發,鋪上被褥,青春期躥高一大截,隻能蜷起身體側睡。
客廳的中央空調沒有開,省電。
悶熱潮濕的空間裏,葉待秋聽著傅傑聲聲逼問,打心底泛出寒意。
他回答了傅傑的問題。
毫無疑問的肯定。
葉待秋怎麼可能不喜歡傅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