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傑幹脆移開視線,不易覺察地“哼”了一聲,低頭看他“不是玩意”的文庫本。
列車鑽進隧道,兩邊窗戶外的貼片廣告色彩豔麗,葉待秋不由被吸引,卻從中辨認出傅傑的臉龐。
色彩侵染的,陰鬱表情。
並非自以為是的小說能引發的強烈情緒,而是,坐在對麵,母女溫馨的互動勾引起他不好的回憶。
葉待秋正想說什麼安慰他,廣告結束,天光大亮,手機再次夢魘一般纏住葉待秋。
陌生的號碼,不是給陳思醒備注的師父。
葉待秋心上劃過一絲不安,還是按下通話鍵。
有前車之鑒,他下意識拿很遠以免傷害耳朵,卻讓暴怒的吼聲填充了略顯空曠的車廂。
接連不斷的辱罵,問候家人,不堪入耳。
直接嚇哭了對麵三歲的小女孩兒。
傅傑這麼多年在上海學最快的就是罵人,此時深知自己與他人相差十萬八千裏,甘拜下風。
葉待秋此時卻異常的冷靜,從容按下錄音,調小話筒音量,等待著機會。他落在屏幕上的眼神,好像這是日常。
罵再久也有休息的時候,等那邊的人換氣的時候,葉待秋才把手機拎到耳邊說道:“先生您好,我是辰欣事務所的葉待秋,我們的通話已經被錄音,我在此保留起訴您的權利。請問,有什麼事找我嗎?”
不卑不亢,淡定無比。
傅傑自認周圍人精環繞,但是麵對毫無鋪墊的辱罵,論應對,葉待秋是頭一份。
果然那人氣焰滅了,罵罵咧咧掛斷了電話。
葉待秋麵色不改,收好手機,轉而向一臉震驚的傅傑解釋:“我在負責圓明小區的物業案,有十幾個業主拒絕交物業費,被物業起訴。電話那邊,應該是其中一個業主。”
傅傑想起來,昨天在鄭浩天手機上看見的那個幾百字公告裏,包括把葉待秋視為階級敵人。
“就是我們碰見的那個小區?”傅傑明知故問。
他不打算現在告訴葉待秋這件事,一是葉待秋不喜歡背後說賊話,二是看他淡定的樣子,應該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
“對。”葉待秋秉持傅傑不愛聊工作的信念,抗拒著這個話題。
傅傑的好奇卻被勾起來:“為什麼?我就在那個小區住著,一年才幾百塊,再窮不至於兩百也掏不出,還被物業告上法庭,這太不劃算了。”
葉待秋搖頭苦笑:“我想了一個多月都沒想通,這些業主,不僅不配合,而且,把我當成敵人。”
他說敵人這個字眼不包含感情,一個客觀的描述。
“這不講理啊。”傅傑越發困惑。
“對,設身處地,你會因為心疼這幾百塊錢,找到上海灘收費很貴的精英律所找最優秀的商事律師打官司嗎?”
“不可能!”傅傑斷然否定。
葉待秋微微一笑:“就是的。”
傅傑的好奇被激發,追問道:“你的業主都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不拿低保,有工資收入,是交社保的上班族嗎?”
“客戶隱私。我隻能回答,不全是。”
“啊……不著急,所有的詭計都有解答。”傅傑認真沉思著。
話音剛落,葉待秋猜到了傅傑的話語出處:“京極夏彥。”
傅傑一笑,開始分析:“我們的最終目的是找到這些業主的動機。最簡單的方法,我問你答。首先,他們找到大律師,一定是希望打贏官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