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待秋查著傅傑的資料，不知不覺睡過去，鬧鍾響起來一看八點了，離十點的學習會隻有兩個小時。
手忙腳亂收拾停當，對著種在客廳裏老僧入定的方楚鈞打了個招呼，飛奔出門。
今天周六，地鐵上人不多，很多家長帶著孩子上補習班，還有紗裙翩翩的美女相伴去逛街，車廂裏的氣氛安逸祥和，隻有葉待秋捧著資料背。
等會兒的學習會上全是所裏重點培養的新人，表現好對以後的轉正和工資評定有幫助。
突然手機震動，是媽媽發來的短信：“今晚上回家吃飯嗎？”
葉媽媽知道葉待秋不看手機，所以不發微信語音改短信。五十多歲的人從頭學打字，難得很。
葉待秋已經打完了“不回了，忙”，想想刪除。
“想吃薺菜餛飩，多放蝦肉。”
良久，葉媽媽發來短信：“好好好，媽和你爸在家等你。”
一連三個“好”，葉待秋透過屏幕都能感受到媽媽的高興。
在北京念大學的時候寒暑假回家也沒覺得什麼，工作以後，坐上地鐵就能回家，可是想到自己已經是社會人，再賴在家裏不像話，咬咬牙搬出家來，拿著一半實習工資交房租。
被生活逼的，好好的文弱書生變成了祥林嫂。
學習會說白了就是實習生抱團吐槽上級的密會，開頭正經說著自己經手的案例分享辦案經驗，說著說著就變成抱怨上司不近人情不給獨立帶案。
葉待秋不愛背後說閑話，況且他一個本科生能被辰欣選上已經是天大的殊榮，他不敢再有什麼抱怨。於是躲在角落裏翻案例，偶爾應和兩句。
結束之後，葉待秋混在人流中擠進電梯，就在一樓，一眼看見傅傑。
傅傑穿著藕荷色短襟米色的長褲，蹬著黑色敞口布鞋，脖子裏一串菩提子，跟葉待秋在北京看見的閑散人士一模一樣。
重點是，他癱在一樓問詢台邊的沙發上看著文庫本，跟書有仇似得皺著眉，自然惹得人矚目。葉待秋這群竊笑起來。
cbd圈，到處是西裝革履的步履匆匆的白領，傅傑這樣，實在格格不入。
抬手看手表，10:25。
江永飄到葉待秋身邊，氣若遊絲：“小葉啊，加油。”
“加油什麼呀？就是普通的客戶，客戶！”葉待秋急著分辯。
“客戶？在哪裏？民事商事？”江永眼鏡背後閃過一抹精光。
葉待秋才反應過來江永說的是物業糾紛，馬上改口：“我說那些業主，其實挺普通的。”
“哦，加油。”江永夢遊一樣飄去買飯。他的兼並案沒進展，下午時候還有跨洋電話要打，黎明還在遠方。
葉待秋故意落在別人後邊，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慢吞吞來到傅傑麵前打招呼：“傅作家，讓你久等了呀。”
他不敢再露出更多相見的愉快，故意拖長了語調。
傅傑視線從書裏拔出來，情緒還沒出來，念念叨叨：“你說這本書不是瞎胡鬧麼？哪兒就反映階級鬥爭了？什麼時候咱的鬥爭是無產追捧資產了？這不是開曆史倒車麼你說說。”
碎碎念的模樣，配上古樸的衣著，真像六十歲公園裏曬太陽聊天的老大爺。
葉待秋費好大勁才忍住笑，聲線還是抖：“傅作家，哪本書惹到你了？”
傅傑給葉待秋展示了下封麵。
葉待秋記得這本，他上大二那年看過，好像那時候，比傅傑反應大，摔著書罵“什麼玩意”，那時候葉待秋脾氣可大，意氣風發什麼都不放在眼裏。
想想，幼稚的可笑。
傅傑困惑：“笑什麼？”
葉待秋擺擺手：“我看過這本，作者的確沒好好上高中政治。可是也不至於發火。他的人物性格挺討喜的。”
“……也對，我就寫不出這種虛擬人物。”傅傑半嫉妒半輕視地加重了“虛擬”兩個字，將巴掌大的文庫本隨手塞進短褂的口袋，輕薄麵料的衣服立刻垂下來一大塊。
葉待秋聳聳肩：“你的人物太真實，反而失去性格典型特征，臃腫了。”
兩人本來信步往外走著，聞聽這句，傅傑突然駐足，盯地葉待秋心裏發毛：“你看了我的小說？”
“……啊，昨天晚上，看見便利店打折隨手買了一本。”葉待秋絕不會承認自己特意去買了一本。
傅傑亮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嘟噥著：“怎麼是這本？”說著喪失聊這個話題的興趣，邁步出了寫字樓。
葉待秋緊跟上，嚐試去彌補莫須有的過失：“其實，這本寫的還挺好，你看，貼合現在主流的審美，能抓住流行的要素，還有一個過得去的謎題，挺好的不是？而且賣了那麼多本，恭喜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