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他老爹禁足了。
他們讀的大學就在本市,蘇傑天天走讀,沒課的日子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肖占宇不知道他的情況,心裏急得砰砰跳。
有一次深夜肖占宇終於在男生宿舍樓下遇到翻牆而入的蘇傑。小孩兒明顯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有些突出來,但仍瞪著清涼的眼神笑嘻嘻地拉住自己嘮嗑。
蘇傑湊過來,一臉驕傲,“我偷偷跑出來的,幸好我們家隻有二樓。表哥,你可別告密啊!”
肖占宇眼裏一痛,張嘴想說些什麼,又被表弟一番淩雲壯誌打斷:“表哥啊,我們要站在統一戰線,首先堅定自己人的意誌不動搖,不能窩裏反讓敵人白白看笑話知道不?”
肖占宇的話堪堪卡在喉口,又無奈地咽下去。
他很想說,蘇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勇敢?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蘇傑從小到大都橫慣了,壓根兒不知道不勇敢是什麼樣子。
蘇傑和他抓緊時間膩歪了一會兒,將這段時間在家裏父母長輩的反應變化都說了個遍,末了十分篤定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表哥,他們還是心疼我的。估計過一陣子就會心軟的,再熬熬唄!”
他詳細製定了自以為完美的戰略計劃,不過就是苦肉計而已。
苦得不僅是他這個當事人,還有毫不知情卻無時無刻不煎熬的自家表哥。
不知道“過一陣子”是多久,哪天才是個頭。
僅僅是第一步出櫃就已經如此艱難,肖占宇難以想象另一個十惡不赦的罪名壓下來他和蘇傑是否還能扛得住。
揪心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他放棄了,當看到偷偷來找自己的蘇傑臉上印著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巴掌印時。
蘇傑臉本身就小,還很白,隨便捏一下都能出紅印子,此刻高高地腫起分外惹眼。
這小兔崽子竟然還笑得出來:“本來我老爹還想給我另一邊來個對稱,被我逃掉了。”
肖占宇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回應,就這樣木木地盯著他的臉,半晌用手撫上去,緩慢而小心地描摹一個個指印。
他難得做出這樣溫柔細致的動作,蘇傑感覺心都要化了。
肖占宇抿了下幹澀的唇,開口沙啞:“對不……”
還沒說話被蘇傑用一根手指止住嘴,蘇傑低下頭,吃吃地笑,“別,表哥,別對我說這些……我扛得住……隻要你別放棄我,我什麼都扛得住……”
兩人後來誰都都沒再說話,翹了一下午的課在操場上相互依偎著。
蘇傑回去後收到表哥的短信。
他真慶幸他老爹還不知道出櫃對象是自己親侄子,不然估計連手機都得沒收掉。他滿心歡喜地打開,沉默著關閉。
短信隻有六個字:“對不起,太難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把蘇傑澆了個透心涼。他冷笑,什麼叫太難了?他肖占宇難什麼了?自己都沒喊話說哭說累他肖占宇有什麼資格放棄?他就不能像自己這樣勇敢堅定一點嗎!
接著又是一條短信:“蘇傑,我不值得你這樣。自從你和家裏鬧翻,每次來找我時臉上的笑中都帶著痛楚。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有所愧,更心疼你。這注定是一條艱難的路,如果可以我願意替你承受萬倍的痛苦。”
看完蘇傑簡直氣到沒脾氣,終於明白一個渣字怎麼寫。
說得倒是輕巧,願意為他承受萬倍的痛苦,到頭來拍拍屁股就能將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他恨懦弱的表哥,更恨愚笨的自己。
是自己搞砸了一切,葬送了所有。
蘇傑覺得自己的心終於要徹底死掉了,直到某天他媽媽哭著敲開他的房間,拉他到客廳。
客廳中央跪著的人,正是肖占宇。
“大舅,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鬼迷心竅。我會護好蘇傑,外麵有什麼閑言碎語我都替他擋著。求您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會自己處理好這段感情……”
半晌,他父親閉上眼,扔下一句話:“不要太久。”
“不會……太久……”肖占宇低著頭,咬牙道。
原來表哥那天說願意為他承受萬倍的痛苦都是真心的。他甚至能想到這個從小到大都護著自己的外冷內熱的表哥如何對著自己父親將一切責任都攬到他自己身上,求自己父親能放他蘇傑一馬。
他表哥終於豁出去了一回,卻讓他失敗得徹徹底底。
蘇傑狠狠咬了下唇,扶起肖占宇時眼眸裏一片冰冷:“不用求他給時間了,我走。”
肖占宇身形一震。
“前幾天我導師跟我說有個澳洲的項目想讓我去,他自己脫不開身。我答應了。”
肖占宇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蘇傑出國,肖占宇讀研,兩人硬是憋著一口氣誰都沒聯係誰。就算過年大家吃團圓飯,蘇傑也會刻意避開見他的表哥。
肖占宇自嘲地想,這下小孩兒是真的要恨他一輩子了。
也好,也好,小孩子脾性,很快就會忘了他。蘇傑這樣走到哪兒都受人歡迎的張揚性格,就應該在陽光底下活得坦坦蕩蕩,笑得恣意放縱。
至少不會缺自己這份小小的愛意。
肖占宇未曾想到,他低估了表弟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