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婉玗是在南京站被人攔下來的。
她們的包廂車門被禮貌地敲開,黑製服的車站工作人員客客氣氣地說是臨時停車例行檢查。
現在的局勢下,途徑南京的往來車輛都查的很嚴格,廖婉玗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妥來。
她叫辛小月打開房門,手上捧著書甚至都沒抬眼看一下,不成想那工作人員並不是要帶人檢查包廂,而是請廖婉玗她們到車站辦公室配合調查。
“我們還有急事的,如果誤了車怎麼辦?”辛小月老大不樂意,她覺得要求很無禮。
來人解釋自己也是奉命行事,這趟車上的人不清查完畢,車子是不會離開南京站的。
廖婉玗這才合上手裏的書,走到包廂車窗邊看了一眼,隻見站台上每間隔兩三米就站著一個穿製服的警察,問道,“那我們的行李呢?”
那人帶著白手套,抬手虛指了一下自己身後的兩個人,“小姐不必擔心,行李不需要動,我們隻在車廂內檢查。”
廖婉玗點點頭,想著眼前的形勢看來是拒絕不了的,既然沒得選擇,不如配合些。
她看了辛小月一眼,又對著為首的人微微一笑,客客氣氣地請那人帶路。一行人從車上下到月台,廖婉玗這才注意到,這月台上,居然出了站崗執勤的警察之外,一個旅客都沒有。
是都在車上不準下來,還是在她沒注意的時候,車上的人因為一些原因已經都走光了?
辛小月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狐疑地看了眼廖婉玗,那意思仿佛是在問怎麼了。
廖婉玗緩緩地眨了下眼睛,微不可見地搖了頭,示意辛小月不要衝動。
去往辦公室的路並不近,廖婉玗以為自己會走出進入月台的檢票口,到時候經過候車室,她也好知道這車站到底還有沒有別的旅客,然而,那人似乎帶她走了別的路線,從一處直接連通月台的小門進了一個又長又窄的走廊,之後便直接通向了辦公區。
這一路走來,出去他們之外,再沒遇見別的人。
“我聽說,你們工作也挺辛苦的。”
那人知道廖婉玗在跟他搭話,雖然沒有回頭,但倒也禮貌應了,“做什麼不辛苦呢,混日子罷了。”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廖婉玗目光卻是一直沒離開過在前麵帶路的年輕男人,他走起路來頭發上飄散出carnation發油的香味,這是個英國貨,實在不像是車站工作的微薄工資能夠消費得起的。
再看他身上的製服似乎並不怎麼合身,雖然腰身和肩不大明顯,但袖子卻因為斷了一截露出了裏麵的白色襯衫。
她並不是以貌取人,隻是見得人多了,什麼樣的環境養育出什麼樣的人,那人有因為生活和經濟大多應當是個什麼打扮,她總還是心中有數的。
所以,此刻走在她們前麵的男人,絕不是個車站工作人員這樣簡單。
他扁扁的製服帽子帶的很周正,帽子下的頭發走起路來就撒發出carnation發油的香味,襯衫領子很幹淨,但外套領子卻有磨損和汗漬,褲子雖然看起來合體並且也是黑色,但很明顯跟外套並不是同一個材質。
至於鞋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穿皮鞋的火車站工人。
“但能輪休還是好的。”
“是。”
他應的很敷衍,顯然是不想跟廖婉玗過多交談。
跟車的檢票員或是各節車廂的工作人員確實是輪休,每趟車跑完,都會有幾天休息時間。但她之前跟一個檢票員聊過天,從話裏聽得出來那人聽羨慕不用跟車的,雖然說每個禮拜隻能休息一天,每個月還有值夜的時候,但好歹不用經常離家。
所以,麵前的男人,不論是從衣著打扮還是話語中都可以判斷的出,他對自己身份說謊了。
再者跟在她們身後的兩個人,腳步一直很整齊,落地的聲音和邁步距離像是經過訓練一般,而普通的車站工作人員顯然並不需要進行這種訓練。
如果,所謂的例行檢查肯定並不是針對所有人的,那麼,她跟辛小月接下來將會麵對什麼,廖婉玗心裏麵半分把握都沒有。
辦公室在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間,木門新刷過油漆,淡綠色的,廖婉玗走進的時候甚至可以聞到油漆味。
白手套敲了兩下門上的玻璃,之後有人從裏麵拉開掛著的百褶白紗簾,先確定了一下來人,之後才將門打開。
辦公室裏煙味很濃重,廖婉玗猛一進來被嗆了一口,她劇烈地咳嗽著,辛小月則一下一下地給她順背。
“抱歉,我這就叫人打開窗戶。”
講話的人從屋子裏唯一的一張辦公桌前站起身,話音剛落便有靠近窗子的人將木窗推開,新鮮空氣吹進屋子,才叫廖婉玗覺得呼吸順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