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己從不查賬,廖婉玗忽然主動要跟他彙報賬目,他就覺得這不過是個引子,“我聽古永愖說了,這幾個月你辛苦了。”
廖婉玗見他知道“嫦娥”銷量不錯,利潤豐厚,方才準備好的話一下子全都沒用了,於是她垂眸躲了林克己兩三秒的視線,才又鼓起勇氣來。
“林先生,您看,皂場已經可以穩定運作,我能不能……”
林克己以為她是想要錢,“你要多少?”
“嗯?”廖婉玗迷茫地看著林克己,“什麼要多少?”
“你不是想要錢嗎?買房子?”
廖婉玗這才明白他誤會了,連連搖頭,“不是的,我不是想要借錢。我隻是,想要一點時間。在保證不影響製皂廠的前提下,我想自己做些別的事情。”
林克己輕笑了一下,這是翅膀硬了啊。“你想做什麼?”
要做什麼,這問題是她在去南洋之前就開始考慮的。
若說最終目的,那必然是將廖氏船廠拿回來,但若說眼下的目標,直白些講,在不違背良心的情況下,她想要賺錢,很多很多的錢。
這樣,就算有朝一日她在遭遇什麼不測,弟弟總不至於一輩子靠別人接濟。
林克己雖然能夠幫助他們,但他們卻不應該一輩子都指望著林克己的幫助。
“我想給頤和洋行的總買辦唐先生做學徒。”
“唐亭歐?”
“是,就是唐亭歐先生。”廖婉玗略一猶豫,補充道,“我想將‘嫦娥’做大,但,我發現我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她一條一條數著自己的缺點。“錢款的管理我很不在行,我明明知道,其實做一些其他投資也許會讓製皂廠的盈利更加豐厚,但是……我找不到眉目。在原材料的收購上,當初如果不是有貴人相助,憑借我自己,談不下那樣優惠的價格,所以,這也是我自己的能力不足。”
看了一眼林克己書房牆上掛著的地圖,廖婉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想要‘嫦娥’能飛到地圖上的每一個地方。但……”她尷尬地笑了一下,“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會。”
平心而論,林克己對商業也並不感興趣,比起打理家中留下來的那些產業,他更願意在學校裏教書。
但對於廖婉玗對商業表現出的濃厚興趣,林克己倒也能夠理解。
她出身商賈家庭,就算女孩子再不接觸家族買賣,從幼年起,在家中總也能到聽到父兄之間講起許多相關話題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唐先生的公司在福州吧?”
唐亭歐作為頤和洋行的總買辦,在整個閩地都十分有名。他雖是前朝之人,卻因在香港有過幾年的留學生活,故而洋文十分不錯。
有因著與港英政|府關係密切,經由他手中進出的貨物,數量龐大。
其公司涉及的業務類型也相對複雜,從貿易買賣到貨物航運。至於他個人,甚至還出版過一本《英文全集》,注音被翻譯成多種方言,是許多省份中學英語教材。
若是廖婉玗能做他的徒弟,這當然是一件好事情。
“是,唐先生的公司在福州。”
“且不說你是否能夠兼顧皂廠的經營,你確定,唐先生會收女徒弟?”
林克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唐亭歐確實不收女徒弟。
“唐先生沒有收過女徒弟,我想,並不意味著一定不會收。根據我的了解,先生在港多年,是個十分開明的人,洋行之中有許多女性工作者,並沒有任何不平等的待遇。”
“你調查過他?”
廖婉玗輕輕晃頭,“調查談不上,想給他做學徒,總要先試著了解一下他的。”
“如果,我不允許你到福州去做學徒呢?說句實話,我並不認為,憑借你的能力,能夠兼顧兩邊的事物。”
廖婉玗在來之前,就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她矛盾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就算林克己不準她去福州,她也一定要試試看。
“如果林先生不同意我去福州,那麼,我一定盡快與古經理做交接。”
這是要不幹了的意思。
“你難道沒有想過嗎?去做唐亭歐的徒弟,也並不能保證你衣食無憂,但,‘嫦娥’可以。”
他可以。
廖婉玗苦笑了一下,“可我不能一輩子依靠林叔叔。”
她的稱呼在這時候變了,是因為她想讓林克己明白,她知道林克己之所以叫她打理製皂廠,並不是因為她有能力。
如果她沒有想錯,林克己從最開始,就做好了製皂廠並不會賺錢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