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男人,在百貨商店裏頭仔仔細細逛了兩個多鍾頭,提著六七個織錦緞的盒子,盒子有大有小,這回一輛車已經放不下了,生生又裝了一輛黃包車,一前一後地回了酒店。
他們住的這家酒店,在天津十分標新立異,門童不是慣用的男性,而是兩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女童,輔助客人上下車,開個門倒還可以,提行李等事另有他人來做,博博眼球罷了。
謝澹如下了車,叫男侍幫他找下管事的,那男侍領了謝澹如的小費,快步跑走了。
他不知道今晚是個什麼情況,眼下給遠在鷺州的爸媽和廖婉玗買的東西,有個托付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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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謝澹如大肆消費了一番,這邊的馮誌清瞧著馬甫華似笑非笑的表情,覺得自己最近似乎腦子笨了許多。
馬甫華對於謝澹如的選擇挺滿意,但他還是決定晚上要真槍實彈地交個火,也省的謝澹如起疑心。
誰送來的都人不重要,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不背叛他的人。若是謝澹如選擇用馮誌清告訴他的那些消息去跟蔡鵬程換槍械,毫無疑問,那將是謝澹如做的人生最後一個選擇。
馬甫華做到這個位置,活到這個年紀,也是吃過虧的,他現在肚子上還有三個疤,當年新鮮的時候,也是冒著血的窟窿。
他的朋友被人收買,膽子大到請他到自己家裏去,那可是一場老婆孩子都在的家宴,與馬甫華同去的三姨太和小兒子當場斃命,他挨了三槍,要不是他手底下的兵舍命,他這會估計已經是把白骨架子了。
一朝被蛇咬,他倒不是會怕蛇的人,但疑心病卻是徹徹底底落下了。他試探謝澹如,也正是想要重用他的意思,不然馬甫華手底下幾萬人,打仗的時候衝上去送死就可以了,不必都放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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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天暗的早,晝夜溫差極大,沒了太陽之後的北風,仿佛是夾著刀片一般。謝澹如帶著人,躲在港口貨物與貨物之間的陰影裏,等著巡邏隊過去。
馮誌清並不看巡邏隊,因為他十分清楚貨船裏現在正有二十幾個人等著他們進去,巡邏隊那些草包,反倒不足掛齒。
他在黑暗裏觀察著謝澹如,但夜色之下,臉上的表情實在無從分辨。
“團座。”馮誌清聲音壓的極低,除了身邊的謝澹如,沒人能聽見。
謝澹如看了他一眼,注意力仍舊回到在路燈下抽煙的巡邏隊身上。
馮誌清覺得謝澹如對他不錯,不端架子,很少對他呼來喝去,所以,想到謝澹如可能麵臨的危險後,心裏麵有些過意不去。
“船裏麵的狀況我們完全不知道,是不是太冒險了?”
北風刮的謝澹如臉生疼,他微微眯起眼看著不遠處碼頭上僅有的暖黃色燈光,“那你覺得,船艙裏會有多少人呢?”
馮誌清剛要開口,心裏麵驚了一下,忍不住疑惑。謝澹如難道是知道了?不應該啊?自從到了天津,謝澹如也不是時時要他跟在身邊,加之他去找馬甫華時基本都是夜裏麵一兩點鍾,不會被他發現才對。
謝澹如是真不願意挨凍做戲,可若是馮誌清不打算此時交代,那就證明馬甫華是有過命令的,船艙裏一定埋伏了人,唱念做打需全套。
他忽然間對馬甫華生出了一種厭惡心,覺得他這人太過無情,居然隻是為了試探他,拉了這麼多人作陪,完全不考慮傷亡損失,簡直是視人命,糞土不如。
巡邏隊在港口熬到了時間,又排著隊,踩著亂七八糟的步伐走了,謝澹如一個手勢,十個人,開始從不同的角度位置,悄無聲息地往船上摸。
馮誌清在心裏麵做著掙紮,他像告訴謝澹如實情,又很怕謝澹如在馬甫華麵前出賣他。他猶猶豫豫地,就落了謝澹如七八步的距離。
究竟是幫助一個他覺著還不錯的人,還是咬牙閉眼假裝沒看見,叫十七歲的馮誌清,十分為難。
他腦海裏總是出現謝澹如流著血倒在地上的畫麵,身下的血跡一點一點洇開來,最後,吞噬了他站的地方。
因為走神,他沒有注意腳下的路,被他踢到的鐵桶“咣當”一聲倒在船甲板上,他做不了的選擇,命運幫他選了。
他完成了馬甫華交給他的任務——引起注意,省得叫船艙裏的人被偷襲了。
船艙裏的二十來個步兵,其實也是馬甫華的人,但他們對自己今晚扮演的角色並不知情,全當時普通值夜,本來此刻正坐在一處吸煙賭牌,聽到聲響後,提著槍就出來了。
謝澹如緊急隱蔽後看了一眼馮誌清,麵無表情地,抬起了拿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