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新明不同,崔長林書記真正見到了董勇,當然是通過某種私下裏的關係。做為部隊的專業幹部,崔長林在公檢法係統有不少戰友。
通過在看守所當領導的戰友的通融,崔長林見到了董勇。他麵色嚴肅地問董勇道:“董勇,你告訴我,那三萬多塊錢是不是真的是你拿走的?你隻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董勇見到崔長林書記,就象是一個受人欺負的孩子見到家長一般。他有一肚子委屈要向崔書記訴說,可是,他不能。這樣的情況下,不是他訴說委屈的時候。
董勇淚眼朦朧地望著崔書記道:“崔書記,不是,真的不是!”
崔長林看著董勇的眼睛,似乎能透過董勇的眼睛看到董勇內心深處。良久,他開口道:“董勇,你安心在這裏吧,多回憶回憶當時的情況,盡量向公安上的同誌講清楚。你放心,假如你真的沒做這件事,我向你保證,任何人都不能冤枉你的。”
崔書記走後七、八天的時間,董勇就被看守所放了出來,因為公安局經濟犯罪偵察中隊接到信用社金主任的報告,信用社的司機小李在清洗小車的時候,從後排的座位之下發現了那隻失蹤的皮包。裏麵的三萬多塊錢現金一分不少。至於這隻黑色的包怎麼會跑到哪裏,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因為當時金主任和司機小李也喝的有點多了,回憶不起他們和董勇走出酒店的時候董勇有沒有上過信用社的小車。
可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關鍵是錢找到了,這起案件的性質就變了,董勇雖然還要負責任,不過也就是個工作上的失職,這是人民內部的矛盾,用不了董勇公安局這樣的專門處理敵我矛盾的專政機關了。
關於案件怎麼樣起到戲劇性的變化的,董勇並不知情。董勇第一反應以為是這件事真的如警方所說,裝錢的黑包是他遺忘在小車裏了。可是當司機小李因為內疚告訴董勇事情的真相時,董勇才知道自己是被金主任設計陷害的。但是陷害他的金主任後來又為什麼會改變主意呢?董勇想不明白,他本來以為是崔書記幫的忙,可是當他事後問起崔書記的時候,崔書記說道,他雖然也托了關係,但是他所托的戰友正在北京開會,答應等從北京開會歸來後詳細了解過情況再說。而現在,他這個戰友還在北京開會,顯然不是他的戰友起的作用。
雖然崔書記這麼說,可是董勇還是把功勞記在崔書記身上,除了崔書記,董勇想不起還有任何人能這樣的去幫助他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學生。
可是董勇從看守所出來後接連遭受了兩次打擊。
第一次打擊是郊區信用社做出開除董勇公職的決定。雖然三萬多塊錢現金後來找到了,但是董勇身為信貸人員,竟然將巨款丟失,屬於嚴重失職的行為,幾乎給國家財產造成巨大損失。鑒於董勇已經無法履行一個金融工作人員的應有職責,信用社決定將董勇除名,開除公職。
在那個年代,單位就是一個人的全部,負責著一個人的生老病死,找單位甚至比找老婆還要重要。有了個好單位,就等於有了一切。郊區信用社這樣的金融單位,雖然比不上大的國有銀行,但是比起一些工礦企業,效益顯然要好上許多。現在,董勇被單位開除,簡直比和老婆離婚還要嚴重,在中國人的人生記錄上,被單位開除就等於身上多了一個醒目的汙點,將會永遠失去在國有體係或者行政事業單位正常升遷的可能。
可是比起第二次打擊來,董勇被單位開除這件事情簡直算不了什麼。為董勇帶來巨大傷痛的打擊就是,當董勇從看守所出來後,接到了在家務農的姐姐的報喪。他年邁體弱的雙親,因為受不了董勇成為一個“犯人”的打擊,急怒攻心,雙雙病故。
聽姐姐說,他父親臨終前留下遺言,不準董勇到他的墳前去掃墓、去祭奠。他沒有董勇這個有辱家風的兒子,董家沒有董勇這樣的後人。
董勇家在農村,農村人的思想觀念非常淳樸,是非觀念比城市人來得強烈的多。在他們看來,好人是極好,壞人是極壞,中間沒有一點可以通融的地方。
當初董勇考上中原財經學院的時候,董勇的父親曾經將家裏養了四個月的豬殺了,宴請全村有頭有臉的人。雖然董勇的母親連聲說可惜,要知道那頭豬正在長膘的時候,隻要再過三個月,就可以再長了一百多斤,那時候賣到豬販子手中,可以換回不少錢呢。
雖然母親口中說著可惜,可是臉上去喜氣洋洋的,一點都沒有惋惜的樣子。比起家裏出了個大學生來,一頭豬算什麼呢?
在農村人的觀念中,大學是不分什麼三六九等的,除了清華北大,其他大學在他們心目一律平等的,總之隻要考上大學了,就是公家的人了,能成為一個吃公家飯的公家人,是多少農村孩子的夢想啊?董勇從此可以告別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生活,成為一個從國家領工資的公家人,這是多麼令人羨慕啊。
就在董勇接到中原財經學院錄取通知書的當天,就有四五家媒人上門為董勇提親,什麼張家的閨女李家的妞,幾個媒人幾乎打破頭。
麵對這麼能將死人說活的媒人的提親,董勇的父親因為風吹日曬變得黑紅的老臉燦爛地笑著,一臉皺紋如同菊花般璀璨,隻剩下一刻門牙的嘴毫無顧忌的放肆地張著,那開懷大笑的聲音恨不得讓全村的老老少的全部聽見。
可是董勇的父親笑歸笑,對各路媒人的提親卻堅決拒絕。在他看來,這些媒人口中的閨女完全配不上他家小子。董勇馬上就成為公家人了,你們這些務農的黃毛丫頭還想高攀,你們配嗎?
可是幾年之後,事情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是老董家光榮的董勇卻成為老董家的恥辱。當中州市郊區公安分局經濟犯罪偵察中隊的刑事拘留通知書送到董勇家的時候,全村人都知道董勇犯了法,被逮捕了。那是什麼樣的情形啊!
在農村人眼裏,進看守所和進監獄差不多,他們也弄不清拘留和逮捕之間的區別。總之,隻要被關進去了,就成為了犯人,成為臭氣熏天的壞人。
村裏人都在背後議論著這件事,他們說哎呀想不到,老董家的小子竟然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原來看他是多麼好的孩子啊。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