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華九年,郡城雲中。
雲中城裏的每一天都是繁忙雜亂,城門口的兩個看守手裏拄著兩隻長槍,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連身上的盔甲都失去了肅殺的意味,反而在冬日暖洋洋的微風裏顯得格外平和。
雲中雖是郡城,卻是大周皇朝三百多年來抗擊魔族的橋頭堡,大周穆帝曾在雲中被圍十日,孝帝時期的名將杜倫也曾戰死雲中,宣帝時期更是在此地經曆了數百萬人族和魔族的大會戰,可以說,整個雲中城的城牆,都是用人魔兩族的鮮血澆築而成的。
可戰爭已經過去了五十七年。那場在說書人口中流傳的“最後一戰”是整個大周皇族都引以為傲並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大周第十五位皇帝周威烈帝率領座下三萬鎧裝騎士以一種近乎愚蠢的方式孤注一擲,繞過了雲中乃至太行的人魔防線,以優勢兵力將猝不及防的魔族皇帝圍困在了魔族聖地南屏山,一場血戰之後殲滅魔族大部,斬殺魔族皇帝於南屏山北。一場大勝後的威烈皇帝沒有悄然回兵,而是用一種殘酷的血洗了魔族在雪原上僅有的一座大城,在城外築起了一座高聳入雲的京觀。回援的魔族守軍隨即士氣大亂,在殘存魔族皇族的帶領下逃往了雪原更北的地方,南屏山,則成為大周皇朝守衛人族的最前線。而自此之後的雲中城,則再也沒有出現過魔族的蹤跡。
五十七年,幾乎已經是普通人的一生,很多在威烈皇帝年代之後出生的人終其一生也沒有見過魔族的痕跡,他們隻是從自己的父輩那裏聽說了魔族的凶殘,隨後就因為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鹽而將之拋在腦後,一如那兩個站在郡城門口昏昏欲睡的守衛。
城門的西側是一片楊樹林,這片樹林占地大約有三百餘畝,光禿禿的樹上幾乎看不見殘雪,隻是默默圍繞著林中的一座大院。林中的這座大院同樣占地極廣,它的高牆幾乎和雲中郡城的城牆一樣高。這樣高的城牆和這片雲中城外的樹林按照大周的律例來說都是違規的:郡城之外兩百裏寸草不生是戰爭法則,院牆高度更是需低於郡城三十尺。但是同樣的,戰爭已經過去了五十七年,即便是達官貴人們也都失去了最初的警惕,幾乎所有的貴族們都在違製建府,這林中大院的主人-雲中郡守齊修良也並不例外。
齊修良是大周建國四柱國:王劉薑齊之中的齊家嫡長子,與王劉薑姓單房嫡傳不同的是,齊家從第二代起就分為了悟本堂和賁振堂兩房,自此之後兩房並傳。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雖然大周皇朝屢次政爭,連皇族姬性都幾有族滅之危,可齊家悟本、賁振兩房卻彼此消長,到了齊修良這一代,幾乎成了大周皇朝僅次於皇族的第一大姓。
可這個權勢滔天的姓氏卻基本上和齊修良沒有太大關係,和三師居其一,六部侍郎居其二,十二神將居其三的賁振堂比起來,已經四十七歲的悟本堂嫡長子齊修良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雲中郡城守,並且此時的雲中已非當年的人族橋頭堡,郡守權勢也早已今非昔比。
即便在整個大周皇族的帝國版圖上,齊修良還算不上什麼角色,他引以為傲的,也不是雲中郡守的身份而是齊家嫡長子的血脈。但是在此時的雲中城中,他卻是毫無疑問的最高軍事、政治長官,整個郡城中說一不二的大人物。
因此,郡守大人家舉行家中第二子抓周晚宴的當日,前來拜會和送禮的人群就擠滿了樹林中那條還算寬敞的馳道。整個雲中城中數得上字號的達官貴人,幾乎是傾城出動來到這城外的齊府,而夠不上晚宴的豪商富賈們,也都紛紛派人奉上重禮。整個齊府院牆外的空地上,登門的貴客,迎門的齊家人,送禮的奴仆,趕車的車夫,拉車的禽獸,種種聲響混在一起,將原本幽深靜謐的齊家大院變成了嘈雜的市場,這聲音也竟然越過了齊府的高牆,傳到了院牆後的更遠處。
齊濟就是被這樣的嘈雜聲吵醒的,他本來睡的很沉。他也沒有辦法睡的不沉:任何一個二十來歲玩了三十多個小時dota的人入睡之後都會睡的很死。但是醒來之後的齊濟卻發現自己似乎還在夢中,無論是細小的身軀還是更小的“小齊濟”,無論是蓋在自己身上的說不出材料的金紅色被子還是屋頂上雕梁畫棟的紅色圖案,都說明他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而他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