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社官(1 / 3)

“前麵就是都城了。”李蓍老在一高坡上立住馬,用鞭子指著遠方說。我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一望,隻見遠方一大片密密麻麻相連的房子,正是黃昏時分,城裏到處炊煙嫋嫋,跟電視裏那些古城池一樣,護城河,城牆,城樓一樣不少,城牆上旗幟飄揚,似乎還有兵士在持槍把守。

“現在已近戌時,估計進不了城了。隻能在山下歇息一宿了。”李蓍老聲音低沉地說,語氣裏透著憂傷。我似乎讀懂了李蓍老心底的憂傷,自從他被放逐出都城後,都城成了他胸中最大的痛苦塊壘,都城裏有他的光榮與恥辱,有他的幸福的童年、榮耀無比的青年和一夜跌進命運低穀的中年。每個人心中都可能有一座這樣的城,它可能叫鄉愁,也可能是一些愛莫能助的情愁,更可能是某些無可奈何的痛楚,相思或相恨成災時人們總會情不自禁重回這座光榮或恥辱的城裏,讓那些逝去卻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重新齧噬一遍自己無法釋放的情懷。

在山腳,我們發現了一棵樹下有個依樹而建的簡陋神龕,最上麵的石塊上蓋了塊已經發白的紅布。神龕是由幾塊粗糙的大石頭搭建在一堆卵石上的,卵石碗口大小,因為日曬雨淋而顯得又黑又硬。神龕隻是一個方形的石窗,窗戶除了一碗豆油做的燈什麼都沒有,豆油燈被巧妙地安置在石窗避風的一側,但依舊搖曳得讓人擔心會隨時熄滅。石頭堆上兩邊有兩大堆枯葉,大概是祭拜的人掃成堆的。神龕依靠的樹則是棵巨大的榕樹,榕樹發達的根係決定了神龕還必須搭在榕樹的根上麵。榕樹大得可能要三四個成年人手拉手才能環抱得了,樹身遒勁嶙峋,好像是水墨畫家用枯筆巧畫而成,聽李蓍老介紹這棵樹至少上百年了,因為長在開闊的村尾,枝葉繁茂的樹蓋籠罩了好幾畝地的麵積,是村裏最高的標誌景物。村民奉之為神樹,因為這棵榕樹每年都會挨雷劈幾次,村民一致認為這是神樹在替全村替罪頂過,另一個佐證是榕樹巨大的根係身軀像一個巨大的堤壩,剛好將每年的山洪擋在了村尾之外。神龕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村民們無論紅白喜事,辦事之前都會畢恭畢敬來這個神龕前祭祀一番,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也一定會有村民來簡單奉香祭拜,村民稱這個神龕為社官老爺。村頭還有一個類似的神龕則叫公王。公王是福神,也是村莊的守護神,社官則是土地神,是一村之主,能保一村人平安,能保全村四季平安,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堅信“老虎進村拜社官”,“社官靈,虎豹不入境”的神奇。

李蓍老在社官前下了馬,從行囊裏摸索一陣後居然取出了一大紮香燭紙錢來,就著神龕裏的豆燈慢慢將兩支蠟燭點燃,然後低頭臨空作了三個揖插在了卵石圍成的沙池上,接著又抽了三支香就著蠟燭火點燃,也是淩空作了三個揖插在了兩支蠟燭中間。然後把香燭遞給了在一旁一臉詫異相的肥坡,肥坡想說自己是無神論者,但一看李蓍老嚴肅的表情隻好依葫蘆畫瓢給神龕奉上了兩燭三香,在扭扭捏捏完成祭拜後,肥坡的額門居然飆出汗來。輪到利斯文祭拜,他倒是輕車熟路,愛好科幻有一個好處就是會讓人對冥冥中的一些不懂的東西始終保持一定的敬畏,在利斯文的認知能力裏,他認為科幻不過是披著科學外衣的另一種神話,神話屬於遙遠的過去,科幻則屬於遙遠的未來,反正你都得缺席,存在不存在對你來說根本沒法考究。

完成祭拜後,我們牽著馬從村尾進了村,一進村尾李蓍老便遇到了熟人,應該說全村都是李蓍老的熟人。

村尾第一戶是一對老夫婦,年齡恐怕有七十多,男主人正在竹籬笆圍成的院子裏用竹子編製雞籠,院子的牆角裏已經堆放了七隻尺寸相仿的雞籠,女主人則正坐在旁邊的竹椅上揀著黃豆。他們看見李蓍老後,連忙放下手中活計站了起來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