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屎殼郎的愛情(2 / 2)

我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開始活得像個行屍走肉,無數個瞬間,我以為我已經死去了。我忘記了白天黑夜,晴空或是下雨,我不停的走著,不停的尋找,我無數次的問自己為什麼,沒有人會回答,也沒有人會給我答案。

我搖搖晃晃的走到一處灌木林,看到一對螳螂夫婦坐在枝丫上聊天,我聽媽媽講過,螳螂雖然長相凶惡,生性殘忍,但他們是益蟲,也在為叢林默默的做著貢獻。看他們如此恩愛,我想是不是能在他們身上尋找到一絲絲慰藉。

我剛準備上前去跟那對螳螂夫婦打招呼,一個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一幕讓我駭然驚恐,久久不能接受:她竟大口大口的吃掉了自己的丈夫!

我生氣又不解,憤怒的問她:“他是你的丈夫,你為什麼吃了他?”

她瞪大了她那雙複眼理直氣壯的說:“因為我愛他啊。”

我知道螳螂生性好鬥凶殘,但還是覺得這樣做甚至有悖人道,我又問她:“他是你孩子們的父親,你為什麼要吃了他?”

她用那雙大手擦了擦嘴,若無其事的回答我:“因為我愛他啊。”

看著眼前的她,我竟有種想跟她決鬥的衝動,我上前一步繼續逼問她:“既然你愛他,你為什麼反而要吃了他?”

她剛擦完嘴,又舉著那對鐮刀在臉上輪圈擦著,她仍舊沒有直視我,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因為我愛他啊。”

她竟如此厚顏無恥,我頓時覺得身上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她看了我一眼,竟笑了起來,那是怎樣的一種笑,當時的我一點都讀不懂,我有些慌神,衝動讓我本就不發達的大腦完全失了控製,我抑製不住憤怒繼續追問她:“你別忽悠我,我真是錯看了你,他也是一條生命啊,說,你為什麼要吃了他?”

可能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窮追不舍,她放下她那對凶器,歪著她那三角形的腦袋看著我,她收起了怪笑,一臉嚴肅認真的回答我說:“因為我愛他啊。”

聽著她反反複複的答案,我怒火中燒,她憑什麼還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她的所作所為,即使是遺臭萬年,人人唾棄也並不為過啊,她就這樣剝奪了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那是孩子們的父親啊,她竟還厚顏無恥的說是因為愛他,我打開身上的甲殼快速的煽動著短翅,起碼要一個虔誠的悔過啊,我又朝她走近了兩步,盯著她那雙無情的眼,語氣鏗鏘:“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吃了他?!”

麵對我的步步緊逼,她後退了兩步,她突然將頭安靜的仰起,身體文雅的前後擺動著,兩隻鐮刀狀的大手上舉在頭頂並攏,那一瞬間,我忽然奢求她能說出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答案,哪怕是現編一個,她閉上了那雙如冷月般清冷的大眼睛,一臉祈禱的虔誠,她放慢了語速,緩緩的說道:“因為我愛他。”

那是祈求的動作,如果不是錯覺,我應該是在那幾個字裏聽到了悲傷和疲憊。我緩緩的在原地坐了下來,身體瞬間猶如冰封了一般寒徹骨,我也不知道我想聽到的答案是什麼,即使聽到了又能改變什麼。

心力交瘁的我坐在原地發著呆,疲軟的身體甚至已經不能夠支撐我站起來,她伸出那雙鐮刀般的大手在我的甲殼上輕輕的來回撫摸著,我應該理解她嗎?用什麼理解?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我似乎真的理解了她。心裏仍舊是五味雜陳,但已經不再想追問答案,沒有任何理論能夠解釋,直覺便異軍突起,它告訴我,“因為我愛他”,就是答案。

小螳螂們從低垂的葉子上回到了她的身邊,她的眼神這時才變得溫柔,那雙鐮刀手此時又變成能為孩子們遮擋風雨的大傘,我想,危險來臨時,那兩把大傘會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再次成為劍戟,被送上戰場的,當然還包括她自己的生命,誰知道呢,可能還有那個她愛的人吧。

我呆坐在原地,看著她們瘦小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叢林的盡頭。一想到這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麵,我的心裏就湧上一陣陣悲涼,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叢林裏,我們渺小甚至隻能苟且的活著,更不配說愛!那一刹那,她那五句反複確認的表白忽而如鍾罄之音,在我耳畔轟轟隆隆,久久不能消失。

我再也沒有遇到她,我徹底的失去了她。我終於說服自己承認了這一點。

我開始漫無目的的在這叢林裏遊蕩,不為走到盡頭,不為遇見另一份悸動,不再為了什麼,就好像能活得更久一點。

我本就是個樂觀主義者,不喜歡給旁人帶來感傷,更不會讓自己活得像個悲劇。就像我堅信我能活過旱季一樣。

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屎殼郎的愛情還是找到了歸宿,他不再為了跟她情話綿綿而違背天性用前腳推著她往前走,他願意為她顛倒這世界。他想過,如果再次失去她,他不會選擇苟且,在那種失去摯愛的悲痛中度過的一生才是悲慘的,為了追隨愛情而失去的生命是不是才會像這片叢林一樣偉大,值得傳頌。他暗自下了決心,沒有問過別人,因為眼前的她正安然入睡,他們的寶寶正在一天天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