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幾乎填滿了山裏的溝壑,而老楊頭家房前的柴垛還兀然聳立,這兒是黃皮子住的地方。就如房頂上那嫋嫋炊煙一樣,這柴垛不可或缺,它比楊老漢年紀都大,在他家人心目中的位置幾乎是一座廟宇。
黃皮子這會兒坐在炕上,也叼著長煙袋抽煙,老伴楊劉氏不斷往它煙鍋裏摁煙麼,老楊坐在炕頭看著,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眼下這隻黃皮子是這家女兒小琴十歲那年夏天從山上帶回來的,當時它是喝高了,正躺在山道上酣睡,從小就聽爺爺說那柴垛故事的小琴,自然對黃皮子有一份感情,怕它被別人抓去傷害了,就放進挖菜的土筐裏帶回來了,此後這柴垛就成了它的家。隻要小琴不在家,它就會進屋要吃要喝要煙抽,小琴一回來它立馬就跑,它對她,有種對恩人般得敬畏,從不敢造次。
這一晃,黃皮子來了也快十個年頭,小琴也長成大姑娘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臘月沒事相親玩。這天,媒人就帶個鄰村小夥子來家了。小夥子剛從東北四野的部隊負傷退伍,被安排北國一家鐵路局做火車押運工作。大工人,人長得不錯,所以,長相清秀的小琴也沒有拒絕的道理,爹媽也偷著樂。
誰知道,第二天一早一推開門,一攤金黃色的粑粑就讓老楊吃了一驚,這粑粑真是拉出水平了,念過兩年書的老頭怎麼看都像個“凶”字,看那粑粑的粗細肯定不是狗幹的更不是雞鴨幹的,那隻能是黃皮子幹的!
全家人一聯想,凶隻能是小琴這門婚事凶了,雖然犯核計,但還舍不得這門親,就滿肚子狐疑不痛快。下午時,黃皮子來討酒喝,一下幹了半碗,酩酊大醉。以前醉了都是趕緊跑回柴垛睡覺,這會兒卻耍起了酒瘋,瘋狂地撕扯肚皮上的毛,薅的自己嗷嗷叫,直到老漢明白過來說了一聲“凶!”,黃皮子才停止了動作,晃晃蕩蕩回自己“家”去了。
本來就迷信的一家人就不能不考慮了。這黃皮子看樣子也是有道行的,起碼也是個半仙,果斷決定找借口退了這門親。果不其然,那小夥結婚沒有一年,就在一次執行押運任務中遭到土匪襲擊犧牲了。這讓一家人差點就把黃皮子供起來了。
轉過年的秋天,又一小夥來相親,這人長得又矮又醜,家裏還賊窮。全家沒一個同意的。這會兒,黃皮子又開始表現了。這次不是一般的奇啊,村裏人就像被誰通知似的,誰要路過那柴垛都會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根柴禾恭恭敬敬地碼上去,沒幾日那柴垛堆得越來越高。老楊頭敬佩黃皮子真是有兩下子,這都能控製人了。那柴垛越堆越高的意思不就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有了上一次驗證,老楊和女兒同意這門親事。然而,老伴兒不同意,她聽說那家實在過不下去了,冬天就要去北大荒。就這一個女兒,當媽的怎舍得離的那樣遠?誰勸也不行,她甚至拆了黃皮子的“家”,愛咋滴咋滴!
然而,小琴堅持嫁過去,她覺得那小夥非常聰明。
出嫁時正是冬天,媽媽哭哭得稀裏嘩啦。就在馬車啟程的前夕,好久沒影了的黃皮子忽然出現在車前,站起身來一連做了好幾個揖,村裏人都知道它的鼎鼎大名,都趕忙從車上下來也給它作揖,黃皮子呆了一會兒,一溜煙跑了,再也沒有現身。
嫁過去的小琴果然跟著丈夫去了北大荒,一連生了五兒兩女,那些年窮的啊,連、回老家的路費都沒有。
等兒女們長大了,當年的小琴可就成了貴婦。孩子們像爹,都特別能念書,到九十年代時,除了兩個女兒,五個兒子最差都當小學校長了,大兒子已經貴為市長了;還個個孝順,他們老兩口有享不了的福啊。
已經搬到城裏的小琴特意騰出一個房間供奉這隻黃皮子,不知道名字,就題名叫小琴之黃皮子。有點不恭,但隻能這麼寫才顯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