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寒月眉心一挑,咧嘴一笑,道:“簡單!隻看十家店鋪門前生意慘淡,便知你們十個掌櫃的沒用極了。”
“東家,你這是以偏概全。你今日剛到蘇地沒多久,就把我們十家店鋪全都看了個遍,每家店鋪估摸著都沒半柱香的時間看一下,能看出什麼個門道來?
就因為這樣,你判我等十個掌櫃太沒用,是否太草率?你把做生意當做兒戲?”
夢寒月更覺得眼前這老者很有意思了,怒目相斥,肌肉結實,卻是動也不動她一分一毫。
“以小見大,不知你聽沒聽過這個詞。”夢寒月開始覺得或許這些人中也還有能夠留下來用一用的人手了。滿臉的笑收斂去,換了個一本正經的模樣,繼續說道:“今日我是你們的新東家,你們就能在我進來時候就給我臉色看,給我下馬威,我沒理會你們,繼續和你們好好說話,你們卻是得寸進尺。”她麵上毫無波瀾,隻是陳述事實。
又說:“你們得寸進尺,看那架勢,就是一定要把我壓服了去。一定要和我爭個高低,一定要占上風一樣。”
她連用三個“一定要”,強調他們十個老掌櫃的霸道。
眼角餘光也看著注視著其他人的表情。別看她剛才說要辭退他們十人,結果隻有眼前老漢站出來阻了她的路。其他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動如山,八風不動。實則這其餘九個人可是眼睛和耳朵全可都在她身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聽著她的每一句話。
既然這麼關心她,她總不能叫這些人失望吧。
心中冷笑一聲。
抬頭看麵前渾身肌肉的老者,明亮清冷的眼就給鎖住這個老者的臉上:“我不知道。我是你們的東家,你們都要和我爭高低,待我如此不客氣。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要是換做店裏顧客,還不得受更多氣?
買賣,買賣。知道買賣兩個字怎麼寫的嗎?
沒有那種花錢在你們店鋪消費,還得受氣受怠慢的顧客吧?”
麵前老者,腳步稍稍往後退了半步……,饒是隻是一小半步,夢寒月也沒有忽略掉。
“你剛才右腳後退了半步。你為什麼後退半步?答案隻有一個,你心虛了。”夢寒月步步緊逼,既然這十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那她就好好教一教他們。
說實話,十家店鋪,若是十個掌櫃全部一下子換掉了,她也棘手!從哪兒能快速地找到合適的人手頂替這些老家夥呢?
……但若是她這一番口舌下來,還是沒有讓她覺得有一兩個可用之人,那她也隻能失望地認栽了。
其實不隻是麵前老者心虛,那坐著的九個人中也有不少人心中抖了抖。但也僅限於此。
他們都是經風曆雨的商場老手,曾經叱吒風雲的商道奸雄,豈會那麼容易就被打動?就被說的意誌不定?
夢寒月眼角餘光一掃,……她也知道,要是她三兩句話就能動搖他們本心……,老皇帝也不會用他們了。
隻是這些人曾經怎麼輝煌,她沒看到。如今倒是全都老了。老得一葉障目了。
也不知道老皇帝知不知道這些人早就已經被那“曾經”腐朽了內心。
“東家說話也太不客氣了。”喲,竟然直接開始訓斥起她來了。她幹脆也不做聲,就聽一聽,他到底要說些什麼話來。
“東家隻是其一,不知其二。當年我等十個老家夥從無到有,闖出一番家產,那是白手起家,一點一滴幹出來的。
其中艱辛,豈是東家這種憑借運氣得了一些家財的人能懂的?說句不客氣的話,東家,不是誰做了幾樣小生意,賺了一些個錢財,那就能夠被稱作商人的!
士農工商,即便商人地位低賤,那也不是誰都可以成為商人的!
‘商人’這稱號,也是要挑人的!”
眼前老者說的憤慨,眉頭全都擰了起來,深深一股煞氣流露。這模樣很能嚇住人,這氣勢很是恢弘。
“啪啪啪!”
卻是沒有嚇住眼前的婦道人家。倒是看著她鼓起掌來很賣力。聽她嘴裏大大地誇讚他:“這話說的好!‘商人’這稱號,也是挑人的!”
十個人開始弄不得夢寒月的意思了。
就在這個時候,聽她說:“你剛才說的好。商人商人,不是做幾個小買賣,賺些個錢,那就成了商人的。
商人,誠信為本,矜矜業業,日夜枕戈。
商人,賣的不隻是自家的商品,是對顧客的服務。否則,這麼多家同類型的店鋪,為何有些人家生意慘淡,有些人家生意紅火?”說到此,夢寒月也不知有意無意掃了一眼廳中的人。
掃的那群老家夥一陣臉皮燥紅起來。
“東家,你太看不起人了。我們幾個老家夥曾經在商場上的輝煌,你不可想象……”
“這話好乏味。一直聽你們說著你們的曾經……,曾經已經過去了。如今呢?”夢寒月揉著眉心,她打算做最後的努力,……是眼前這個筋肉結實的老者讓她重新選擇給他們十個人一個機會。但願他們別叫她後悔做出這個決定了。
“如今呢?”夢寒月步步緊逼,看著這十個老者依然沒有反省的態度。
故而覺得有些對牛彈琴,心灰意冷起來。
既然如此,她說話就不會那麼客氣了……其實本來也沒有客氣過。
不過可想而知,她都不認為剛才這些話犀利了,那麼她所謂的“不客氣”……也許會更刻薄。
隻見她冷笑一聲,薄唇吐出的話,跟鋒利的刀子一樣,專朝著人心最柔軟的地方插過去:“我有一問,問一問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做閉關鎖國,你們如今就是!
到底是什麼遮住了你們的眼睛,讓你們看不清現在的狀況?
到底是什麼堵住了你們的耳朵,讓你們隻聽得到讚美,卻聽不進忠言逆耳的話!
到底是誰在你們跟前不停歇地讚美著你們曾經的輝煌,當初的勇猛,以至於如今你們的嘴巴再也說不出商人圓滑的話,隻能夠不停地在不同的人麵前吹噓著你們的過去?
說啊!到底曾經商場上的奸雄發生了什麼,全部變成一幹腦滿腸肥,隻會吹噓的平常老人?
你說你們曾經輝煌過。抱歉,我在你們身上隻看到了老人遲暮,隻看到了固執聽不進別人的話,看不見別人的成功!
對了!你說我是靠運氣暫時成功的那種人。
我也告訴你,運氣,也是一種實力!
醒一醒吧,別再拿著曾經說事兒,曾經怎麼樣,與我有什麼關係?與我的店鋪又有什麼關係?
即便你們曾經再能夠賺錢,那也不是為我的店鋪賺的錢!如今……,我隻看到了它們門庭慘淡!
我開的不是善堂,不負責養老。今日我丟下一句話在這裏,我夢寒月的店,隻聘用能讓我的店盈利的人,包括夥計和掌櫃,還有賬房!”
夢寒月一口氣說完。一舒心頭的憤懣。叫來早就偷偷守在大廳門外的李通。
“李管事,園子的賬上可還有銀錢?”
李通心中早就駭然。早前他當麵前這個“夫人”隻是尋常婦人家。山溝溝裏出來的村姑,最多也就是比尋常婦人家多了一份隱忍和堅毅。
沒曾想,剛才看著她領著身邊的大丫鬟明月經過荷花池來到前廳,他跟著後頭來。
心想著幾位向來傲慢的大掌櫃絕對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果然還真是一開始就對她爭鋒相對。
但她一直笑盈盈的。
直到忽然落了臉子,李通也沒覺得夢寒月能翻出這十個掌櫃的手掌心。
卻沒想到,她竟然直接將這十人辭退,後頭自然是要被找麻煩的。
結果,十個人反而被她一通訓斥下來,啞口無言!
關鍵並非是她訓斥了這十個掌櫃,而是她句句在理,字字珠璣,言談間犀利果決,就話語中這一份見識,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
談起怎樣為商,更是見識不凡,而且新穎。
……
李通聽完這通話的時候,心知此時最好離開,偏偏他早就被震驚地連腳都搬不動一步了。
隻能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這會兒忽然聽到裏頭剛剛還犀利無比的婦人叫住他的名字,當下一瞬間,背後的衫子都被冷汗浸濕了!
李通不敢再小瞧眼前這個長相尋常,臉上還有一條有礙觀瞻的蜈蚣疤的夫人。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褲子外側貼服著。人呈現四十五度角的埋著腦袋走進大廳當中。
首當其衝,規規矩矩給夢寒月行了一個禮。這一回,倒是沒有最初時候的應付心態了。
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話。園子賬麵上還有三百兩銀子。若是用來支付幾位大掌櫃的遣散金,恐怕是不夠的。”
夢寒月仰首,眉宇之間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老皇帝這是算準了她要來了,隻給了這些個銀錢……試問,這麼一大座園子,三百兩夠做什麼?
還不夠兩個月的花哨呢!
老皇帝打的好算計啊啊!
但姓軒轅的這次別想得逞!
他們算是算錯了。越是逼迫她,她越不會讓他們如願!
反正當初已經說好了,平安在她身邊長大成人。她就不怕老皇帝出爾反爾!若是老皇帝不怕出爾反爾,也就不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方法逼迫她了!
當然,夢寒月根本就沒有往深處想。根本沒有想到,老皇帝所作的一切,這背後都隻是為了試一試她的能力是否能夠勝任厲唐一國之後的位置!
夢寒月叫來明月:“把我之前交給你保管的三千兩銀票取來。”
明月怔了一下,這才又仔細地問了:“是不是一百兩麵額一張的,統共三十張的那個?”
“去吧,就是那個。”
鑰匙是交給明月保管的。所以明月領了命就要退下去。
此時,廳堂之中,十個老者麵色灰白,真如鬥敗的公雞,霜打的茄子一樣埋著腦袋。
真叫人羞愧!……十個年齡加起來都快五六百歲的老家夥,被個年紀不到三十歲的婦道人家訓斥地啞口無言!
即便心裏一時半會兒難以平息,卻這麼多人,沒一人能夠找到讓他們不那麼難堪的話去反駁。
都說成這樣了,再反駁什麼,那真就是自打臉麵了!
今日的老臉已經丟光了,再鬧下去,真就成了無理取鬧!
誰叫他們自己不好,隻想著拿捏別人……
不過話說回來,她說的還真是沒有錯!這麼多年了!自從是跟著主子後,打拚過了,主子看著他們年紀大了,留了他們老小在蘇地,給了他們鋪子打理。
不管盈虧,每月都有特定的官府人員給他們送銀子。如此,他們就開始忘乎所以了!
哎……
“這些銀子,是我自己的體己錢。我自己賺來的。不是誰賞賜的。如今我拿來支付你們十人的遣散金。”明月很快又回來了。夢寒月從明月手裏接過一疊銀票。
她親自數了三張一百兩麵額的銀票子給為首的老人。
“這是你的,拿著吧。”
也不知那老者是不是被夢寒月這施舍的話語給刺激到了。居然將那銀票子往夢寒月身邊一推。
“你這是做什麼?”夢寒月以為他還要鬧騰,話語之間已然有些不耐煩了,揪緊的眉頭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