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羅家來人了,去老宅了。”來人是個少年,他見醜婦,一聲大姑,已然表明他的身份。
醜婦瞧了一眼柳寶通,耷拉著眼皮,“哦”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柳寶通在背對著月光,醜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可以聽到磨牙的聲音。柳寶通垂在身側的手掌改握成拳頭,死死地捏住,月光下,醜婦的視線還算不錯,他緊握的拳頭有些微微地顫抖,似乎正在刻意隱忍什麼。
慢慢地,醜婦勾唇而笑。
“羅家來人,與我何幹?倒是你一溜通地跑來我這裏,為了是啥呐?”
柳寶通真的生錯人家了,這種人怎麼會是莊戶人家教養得出的?
那雙眼,在月夜下,就是一雙毒蛇眼呀!
“大姑,我來做啥,大姑你不知道?”話中盡是諷刺,“大姑,那是你侄女,今年才十四!”
醜婦又是一聲“哦”,就沒了下文。
少年畢竟是少年,與醜婦這樣的新社會女強人比定性和耐性,怎麼玩兒得過人家喲。
果然少年定性少,有些焦急,氣狠狠道:“大姑,你那天趕集去過鎮外的‘譚善寺’對不?”
柳寶通其實心裏很複雜,他自認為聰明比別人強,不比鎮上的公子少爺差。他自認聰明高人一等,隻要有了這一次到羅家“善學堂”讀書學習的機會,他就有五分的把我考到舉人。
到那時,便有機會考個同進士,從此,仕途官途,不再是卑劣的“農”,而是高貴的“士”。
換的他入“善學堂”的機會,不過是將一個被趕出家門多年的“大姑”送出去罷了。他有野心,但是那野心是拿不相幹的人換來的!而今,他要拿自己的親妹子換取這個機會,這個事實,讓他倍感難受,並且難以抉擇。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逼得眼前這個女人親自承認這一切都是她的預謀,這樣,流言才不攻自破,一切還會回到原地。
這本是他的一通撇清流言的計謀。
但是,柳寶通左思右想,雖然不想承認,可,內心裏也好,從各方麵推測也罷,一切的一切最後都指向眼前這個女人——他喊做“大姑”的女人。
一切推測指向她,都說明一件事——“譚善寺”裏傳來的流言,這件事背後的黑手,遙控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就是她——人人都覺得又傻又笨,毫不起眼的醜婦!
所以,柳寶通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麵,他想醜婦能夠推翻他的話,一方麵又希望醜婦承認他的指責。
他滿心期待,卻突然,對麵的壯女人“哈哈哈”抱著肚子狂笑。
“你……大姑,你笑什麼!”柳寶通眼似毒蛇,臉沉如湖。
醜婦收斂笑聲,正色才道:“乖侄兒,你也不嫌累得慌。你到底想要證明什麼呢?證明你高人一等的聰慧?證明你算無遺漏的巧智?那你還跑來我這裏問些有的沒的?”
柳寶通臉色大變,他心中所思所想,他以為藏在最深處的陰暗居然被別人窺視到?還是他從來看不起的“大姑”?
柳寶通臉色難看極了,卻還咬牙問,“大姑,這麼說,你趕集那天是去過‘譚善寺’了?”他打蛇隨棍,依然緊要這一點。
醜婦搖頭歎息,“哎,看來還是妹子比麵子重要。不算完全泯滅人性呀。”卻突然話語一轉,厲聲回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去過‘譚善寺’了?那都是你說的!我可一句話也沒有說!”看看天色,又道:“還是早些回去吧,天夠晚了,你留在我這裏,也不怕我這屋子四周方圓百裏,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柳寶通立即想到,莊戶人家愛瞧熱鬧的習慣,也明白醜婦的意思。
但是……但是!那是他妹子啊!
忽然,“嘭”他朝著醜婦跪下,脊梁骨挺直,“大姑,從前是我小瞧你了,我們都是聰明人,事情到底是怎樣的,我們自己心裏清楚。大姑,我知道今天問你任何事情是問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