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嶽臉上閃過一絲哀意,輕輕扭頭,看向一邊,低聲道:“你我各為其主,早該想到這一天。”
“哼。”糟老頭子忽然冷笑一聲,說道:“那是因為以前的北越主庸臣弱,憑你一個人,終究獨木難支,索性就求個互不侵犯。而今煥侯主掌北越,別說吞並左江,隻怕徐圖九州也指日可待,你自然就要拿老朋友的人頭來為你北越曠世偉業鋪路了。”
風嶽輕輕歎口氣,仰頭看一眼冒出地麵的朝陽,取下背後的鐵胎弓,淡淡說道:“是你自己交出來,還是我動手,你選吧。”
不知是心傷於老友的不講情麵,還是事出無奈的氣急敗壞,糟老頭子彈坐起來,破口大罵道:“臭老兒,老子還怕了你不成?來來來,讓老子看看你的風神弓還有幾分力道!”
沒有等阿渡出手,糟老頭子搶了先。
或許,糟老頭子明白,阿渡不一定是風嶽的對手。
糟老頭子是重傷之身,但出手的力道足以稱得上驚世駭俗。
真氣鼓蕩於袖,那件破爛油膩的長袍在他手裏,竟然化身成一杆筆直的長槍。
槍出,無聲。
靜立狂風,不動如嶽,風嶽麵對來自十餘丈外的那一槍,不敢有絲毫大意,鐵胎弓挽在掌心。
弦上無箭。
要說九州哪家的軍隊箭法最強,所有人第一時間都會想到江左白翎軍。白翎軍裏有一支神箭隊,名曰控弦,他們用的箭,叫作鶻羽殺矢。當年來自沁涼草原的北戎鐵騎橫掃北陽時,便是被鶻羽殺矢一點點奪走了戰意。
控弦們手裏的鶻羽殺矢,將北戎野馬們的雙目一雙雙射瞎,硬是把那支所向披靡的鐵騎變成了自相踐踏的亂軍。
控弦的箭,準得可怕。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一個人。
那就是折衝,江左老都尉折衝。
白空城在世的時候曾說過,這世間,沒有折衝射不到的人。
言簡意賅,振聾發聵。
就連五破軍裏那位以槍箭雙絕著稱於世的衛封,都自認比不上折衝的箭法。
唯一能與折衝相提並論的,隻有風神弓。
紫金環箔弓,無箭,卻能射出世上最快的箭。
弓曲弦驚,箭出。
無影,亦無聲。
隨著那聲弦驚消失,一切歸於消弭。
騎著雷雲豹的風嶽,和披著破爛長袍的糟老頭子,安靜地對視著。
肖遙倚著破舊馬車,略顯失望地看著這場兩名十步一殺的決鬥,不覺有些乏味。
之前在猿哭峽邊,無常鞭燕煩與遊龍奪命樂騫一戰,何等氣勢磅礴,可謂攔江斷流。反觀糟老頭子與白胡子風嶽,不免太兒戲了些。
“到我出手了,你受了傷,還能使得出百變傲世槍抵擋嗎?”
糟老頭子淒然一笑,心中一股傲氣不經意間便顯露出來。
“楚寒衣那小子,紫陽術法還欠些火候,傷不了我,臭老兒,你已經老了,鐵胎弓還拿的起不?”
“那好。”風嶽並不氣憤,淡然應答間鐵胎弓已交到右手,白袍霍然一掀,左手淩空一抓,鐵胎弓鏗然作響。
有聲,無箭,箭出如猛虎,攜著漫天箭氣。
躺在地上的老馬,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本能地起身逃竄,被箭風一卷,馬臉向下栽在地上。
一張鐵胎弓,卷起的風,不亞於一場小型的颶風,那是平原人家的噩夢,本該是大自然的偉力所致。
而眼前這一切,都源於風嶽手裏那張鐵胎弓。
在三十餘丈的距離裏,平原上沉積的枯枝敗草,都被這陣颶風掀了起來,帶著重見天日的狂歡,一股腦兒地砸向糟老頭子。
肖遙死死地抱住馬車的車輪,根本顧不得一身破爛衣衫被風一吹,胸脯和大腿根兒都露了出來。
花隱娘倒是出奇的淡定,一顆腦袋從車窗探出來,盯著肖遙戲笑道:“我的乖弟弟,盡管不是第一次見,不過這麼看來,確實別有一番滋味,怪不得你們男人常說,全裸不如半遮呢!”
被雜物和沙石墊高的車轅上,阿渡正襟危坐,左手長劍豎在麵前,一把劍,便讓馬車屹立風中而不動,這真的隻是黑冰台排名最末的鐵尺三嗎?
黑色鬥笠不時被風中吹動黑紗,透過泥沙撲麵的颶風,肖遙隱約看見一張蒼白的麵孔,棱角分明,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