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自顧自地啜飲茶水,鼻子輕吮著晚凝素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體香。
原來女兒都是有體香的,笑笑身上有,秦音身上有,各有不同。
笑笑是馥鬱的奶香氣,秦音是清淡的檀香味,晚凝素身上的味道卻說不出來,有百合花的淡雅,又有茉莉花的清香,與淡淡的茶香交織在一起,使得屋子裏的味道特別好聞。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打敗我的嗎?”終究還是耐心有限,晚凝素從窗外湖光粼粼的水麵收回視線,問道。
茶香花香交織,香茗潤口浸心,肖遙心情極佳,不免調笑兩句道:“師姐你真是個急性子,這麼好的茶,這麼好的景兒,又有我這樣的閑人陪著,為何還要執著於之前的不愉快呢?你若是不服氣,咱們挑個日子再比過就是。”
然而,肖遙滿麵燦爛的笑容也沒能將晚凝素臉上的冰霜融化分毫。
“茶與景,都沒什麼用處,你到底告不告訴我,你是怎麼打敗我的?”挖凝素沉聲道。
“所以你來這兒的原因,就隻是要問這個?”
肖遙實在想不到,若是每一個被打敗的武者都要追著贏家問個究竟,是多煩的一件事,像劍聖沉涯或者秦獨岸那種終生難逢一敗的武者,該是怎樣不勝其煩。
“不是我打敗了你,是那把斷劍。”肖遙抿口茶,慢條斯理地答道。
“斷劍?”晚凝素一怔,兩道柳眉微微一擰,隨即緩緩搖頭道:“不可能,你根本沒有出劍。”
肖遙確實沒有出劍,卻也出了劍。
劍靈附身,劍氣便遊走全身,一舉擊敗兩式伏魔四劍的長袖一拂之力,不是肖遙體內的真氣,而是掠星斷劍的劍氣。
“你沒有發覺我跟演武的時候有什麼不同嗎?”
前後如此明顯的變化,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肖遙想用這個問題引出劍靈輕呂的存在,讓晚凝素更容易相信。
演武時的肖遙,滿嘴騷言浪語、無禮至極,這會兒的肖遙,卻有禮有節、大方得體,就算是個瞎子,也能感覺出判若兩人。
晚凝素卻視若無睹,凝視肖遙片刻,反問道:“不還是你嗎?一個模樣。”
哪怕讀盡清虛山藏書閣裏的書,哪怕能和江左輔弼、一代大儒布逢坐而論道,肖遙依然覺得詞窮。
看來,跟晚凝素這號人,隻能直來直去。
“我贏你,不是因為我修為比你高,而是因為我的劍比你的劍好。”
晚凝素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可能。”
她當然有信心這麼說。
肖遙隻是淡淡一笑,也不爭辯,繼續小口飲著紫砂杯裏晶瑩剔透的茶水。
晚凝素把長劍往桌子上一放,沉聲道:“我的劍,北極隕鐵打造,劍長兩尺三寸,重十斤四兩,鈍鋒無刃,乃獨心城第一巧匠弋劍奴所鑄。我叫它青梳。”
肖遙微微頷首,答道:“是好劍。”
九州之大,劍道高手無數,但說到鑄劍,卻要數地處邊界騰涼的漠劍門第一。中原之地,鑄劍名家極少,獨心城的那位老劍師,弋劍奴,便是碩果僅存的一位。
傳聞這位老劍師,年輕時癡迷鑄劍,為增添劍中殺伐之氣,曾將自己新婚燕爾的美貌妻子,推入鑄劍爐中,以生魂祭劍。從此自號“弋劍奴”,甘心為劍所驅,這樣的人,自然能鍛造出好劍。
“青梳這個名字極雅。”肖遙忍不住多點評一句。
“比你的劍如何?”晚凝素杏目上瞥,語氣裏滿滿都是驕傲。
肖遙拿掉裹著頭發的浴布,濕潤的長發隨意垂著,蓋住眼瞼,問道:“你覺得,獨心鼎裏的那截斷劍如何?”
肖遙的話看似答非所問,晚凝素卻聽懂了,淡漠的神色掩飾不住驚愕,歎道:“劍聖的佩劍,已然超凡入聖,豈是尋常俗物可比?”
“所以,你不是輸了修為,隻是輸了劍。”肖遙坦承道。
晚凝素嘴角勾起一個生冷的弧度,淡淡應道:“輸就是輸。武道一途,從無公平之分,隻有強弱之別,輸修為是輸,輸劍器亦是輸,沒有分別。”
肖遙思索起晚凝素這番話,不免悟出幾分道理。
人世間的事,無論戰場、朝堂,抑或是江湖武林,豈是修為強弱能決定的!
想辰澈貴為江左大都護,於武道三千,一竅不通,不是照樣位極人臣?
想九州多少諸侯,又有幾人是武道高手?
再論江湖草野,清溪鬼穀門中師徒從不習武,專研兵法,不是照樣傳承千年,與鼎湖劍塚、黑冰台齊名江湖?
不知何時,晚凝素早已出門,留下一句“告辭”,飄然遠去,清風中夾雜淡淡的清香,久久不散。
肖遙本想叮囑一句“掠星劍的秘密還請不要外傳”,無奈晚凝素的身影早已離水榭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