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煙趁絲絲、琪琪放暑假的機會,把他們安頓好,帶著第三個孩子黃鍾情找到了黃家村。
現在全國解放好幾年了,早已實行一夫一妻製。雨煙不是想來嫁給欽豐的,而是想將欽豐的親生女兒黃鍾情送過來,讓欽豐實現當爹的願望。
雨煙來到一座氣派的大宅院前停下了腳步,問村裏的人欽豐家在哪。一個長得標致的女子眼圈霎時紅了,看情形,她猜測這個問路的女子或許和欽豐有過密切的關係。
“你是?”標致女人問。
“嗬。”雨煙摟緊懷中的女兒,含笑回答,“我是欽豐的朋友。”
標致女人多不忍心破壞雨煙的好心情啊,她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一旁正在劈柴的中年男人粗魯地插話:“讀了點書的女人就是麻煩,說話拿腔拿調的——欽豐過世三、四年了。”
“什麼?”雨煙聽不懂那個男人說的土話。
標致女人歉疚地說:“你別見怪,我丈夫生性這樣,說話粗聲粗氣的。”
“不是,他剛才說什麼?”雨煙從那粗人的臉上看出了一點問題,緊追不舍。
標致女人見不好再瞞下去,豁出去似的說:“欽豐叔叔不幸去世了。”
驚聞此言,雨煙如五雷轟頂,不能自控,搖搖擺擺似乎要倒下去。懷抱中的女孩嚇得大哭起來。標致女人趕緊扶住了雨煙,一邊叫她的丈夫倒一碗水來。
雨煙淚眼滂沱,她不明白生命怎麼如此脆弱,說走就走,不留一點訊息。我愛你啊,欽豐!隻是愛你而已,沒有什麼目的。可是你為什麼早早就躲入地下,從此不再見我了呢……
標致女人告訴雨煙,她名叫小小,原來是欽豐的家人。自從欽豐的大哥一家去了香港後,她就離開了黃家村這個傷心之地。可是她是多麼留戀黃家所有的一切,她無法真正走出少女時代的黃家大院。當她回到滿載著少女夢想的黃家村時,毅然嫁給了“打地主”時分得黃家一隅的黃二喜,即使黃二喜大字不識一個,人還那麼粗俗。
小小時常撫摸昔日黃家大院的一磚一瓦,回憶過往的那些歡樂時光,常常有一種被穿越的感覺。
每年的清明和冬至,小小會讓丈夫陪著自己一塊到昔日的黃家墳山去祭拜。看著那一個個隆起的墳包,小小長跪不起,痛哭失聲。
當雨煙得知欽豐是冤死的後,更是悲從中來,痛入骨髓。想象著小小描述的慘狀,雨煙完全失控了,她要小小立即帶她到欽豐的墳前去,她要帶著欽豐的至親骨肉情情去祭拜,她要告訴欽豐:親愛的,你有女兒啦!你蒙受了不白之冤,我不會不管的!
雨煙坐在欽豐長滿萋萋芳草的墳前,與欽豐喁喁私語:在長春農安這個地方,你和我想著同樣的事情,懷著相似的頻率,在寂寞的雪天,與我重逢,農安將成為我生命中的無淚之城。在這裏,我流盡了對你思念的眼淚,如今又將流盡此生最傷心的眼淚。“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和欽豐在一起,雨煙曾經感到非常幸福。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題,有下不完的棋局……快樂的笑聲溢滿心房。而今,物是人非,滿腹的心裏話去對誰說?對弈的人已走,紅塵之外的那盤殘局誰還會在意推敲?嗬,情何以堪?!
雨煙哭倒在地:我生命裏的溫暖就那麼多,全部都給了你啊,我心愛的人兒。但是你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我,叫我以後怎麼對人笑?叫我以後怎麼知道笑?“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就如蘇軾對王朝雲的癡情,欽豐,我怎能忘得了你啊!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給我的美好感覺……你一切的一切,我是永遠無法忘記的了。
欽豐,你走了,不知會我一聲就走了,帶著我全部的愛走了。好想最後再看你一眼,好想最後再說一聲“我愛你”。心裏的痛有誰能感受得到?愛上你可能隻需要一天,但要忘掉你需要窮盡我一生了。
欽豐,如果有來生,我願做你妹妹,即使我們無法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也可以做你永遠無法割舍的親人。那樣,我就能和你相攜著走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你笑我就笑,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雨煙的心裏亂極了,但有一點她還是清醒的:她不想去打擾欽豐的老父老母了,以免老人觸景傷情。她要好好地把情情撫養長大,把她培養成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