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三、千頭萬緒(2 / 2)

“軍官媽”是個樂天派,和丈夫倆雖說無兒無女,日子卻過得開開心心,從不與人計較。

“軍官媽”拿了一顆楊梅放進嘴裏咀嚼:“嗯,真好吃!你們也吃嘛!”邊說邊遞了兩個給鄭家婆婆,一邊又拉著香香進了廚房。

她安慰香香:“你婆婆就這樣,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沒意思。”

香香點點頭,說:“我知道,我不會和她計較的。”

“這就對了。”“軍官媽”笑著說,“你們還年輕,還愁懷不上孩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兩個人邊擇菜,邊說些閑聞野趣,“軍官媽”這類題材特別多,香香也愛聽。

“軍官媽”告訴香香,其實他們原本有過一個孩子的。那時她丈夫在川軍第41軍第122師師長王銘章手下當連長,雄姿英發的,她真是愛死他了。

那一天,丈夫回來休假,邂逅隔壁地方的一個寡婦,迷上了,常常找借口外出。起初她也沒注意。後來一個遠房表舅有一天突然找到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意思是要她注意多關心一下丈夫。

“軍官媽”說:“當時我大著個肚子,走路都困難,可有什麼辦法呢?那天我丈夫又說要出去找戰友談事。我口頭答應了,其實暗中跟上他了。”“軍官媽”繼續說,“他先在商店裏買了兩包點心,然後就朝塘底方向走了,那個寡婦就住在塘底。等到他進了那個女人家,我的心真如刀絞。”“軍官媽”說,“那天他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回來。我已經睡下了,可怎麼睡得著?他以為我睡著了,輕手輕腳地走動,可能是怕吵醒我吧?我佯裝睡著,什麼也沒問。”“軍官媽”淺淺地笑了笑說,“第二天,我對丈夫說要回娘家生孩子,再也不回來了。他嚇了一跳,忙問為什麼。我也沒點破他,隻是說我以後就獨自帶著我們的孩子過日子。他是聰明人,聽我這樣說,知道事情敗露了。他拍拍我的手讓我給他半天時間。從那以後,他到哪裏都帶上我,我們兩個人簡直是形影不離。”“軍官媽”說,“我們的寶貝兒子四歲時,不慎掉到門前的水塘裏,沒了,我們倆哭得死去活來。後來想再生一個,一直不成。老人說我是‘稱砣生’,意思是我隻能生一個孩子。沒辦法,我勸我丈夫娶個小的,他不肯。民國二十七年二、三月間,我丈夫已是營長,隨部隊奔赴山東滕縣殲敵。後來聽我丈夫講,當時也就是當年的三月十四日——我記得清清楚楚,日軍以萬餘兵力在20門大炮、20多輛坦克的掩護下,向滕縣外圍發起了猛攻。我軍以‘有敵無我,有我無敵’的決心,打了一夜,打退了日軍的進攻。第二天一大早,敵人在攻擊正麵陣地的同時,又從側麵迂回,企圖包抄滕縣。這時滕縣境內能戰鬥的兵力隻有兩千人,卻要抵禦裝備精良的萬餘敵軍的猛攻,軍長王銘章心中十分清楚敵強我弱的形勢,但他抱定以死報國之心。第三天黎明,日軍向守備滕縣東關的警戒部隊發起猛攻,十餘架敵機對滕縣進行轟炸、掃射,軍長王銘章親自指揮守城。在日軍猛烈的炮火攻擊下,城牆被炸開了十餘米寬的一個缺口。守軍與日軍展開了肉搏,多次擊退日軍的進攻。第四天,日軍又調集精銳部隊再次向滕縣發起猛攻,在重炮和飛機的掩護下,日軍攻入城內,守軍與日軍再次展開肉搏。王軍長親臨城中心十字街口指揮作戰,不幸身中數彈,當場犧牲。軍長犧牲後,守城官兵仍繼續與日軍搏鬥,除十七人突圍外,其餘戰士都灑盡了最後一滴血。”說到這裏,“軍官媽”長長地歎了口氣,既而定定地看了一眼香香,說,“還好,我丈夫就是活著的十七人中的一個。”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香香內心太不平靜了,“‘軍官伯’真是太勇敢了。”

“是呀,活下來真是偶然,戰爭中的死亡才是必然。”“軍官媽”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有時講出的話怪深奧的,仔細想想也頗有道理。

“滕縣的死守為中國軍隊完成戰略合圍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才使震驚中外的台兒莊大捷得以實現……”“軍官媽”繼續說道,她似乎完全沉浸在當年戰火紛飛的歲月,“我丈夫命是保住了,但右眼受了重傷,被彈片刺破眼膜,不適合繼續留在部隊,因此就退了下來。退下來時,領到了一筆退養金。那時運氣好,金山縣戰友家附近正好有一個門麵要出售,我們就拿退養金買下了,這樣才保證了我們的衣食無憂。”“軍官媽”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你們為什麼不住金山縣?”香香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因為這裏的生活成本低呀。”“軍官媽”笑了,“這裏的人大部分都很好,都和我們夫妻倆成了朋友,我們就更舍不得走了。我們夫妻倆相依為命,感情也很好。”

香香由衷地說:“是啊,你們兩個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