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我緊緊跟隨灰鶉兄妹的步伐,默默進入羅刹國都。盡管霧色濃厚,我仍能感覺到羅刹國人就在離我不遠處移動,依然是獸一般的氣息,隻是不再如灰鶉鄰居那樣的鬼祟躲藏,他們帶著某種刺鼻的氣味,腳下邁著步子、嘴裏發出聲音,身體中潛藏著猛獸般的暴戾。同時我注意到灰鶉兄妹的變化,他們不再輕鬆自如,隻是弓腰縮背,小心翼翼的向前挪著步子,嘴裏甚至發出一種“呼嚕嚕”的囁喏之聲,仿佛向周邊發出他們隻是弱者、與人無害的信號。他們顫抖著,顫栗著繼續帶著我往國都深處行走,卻隨時準備著被濃霧中突然竄出來的都城之人嗬止住,用灰鶉的話說,如果有人不許我們再往前走,我們就隻能停下,原路返回。我暗中驚訝,羅刹國都之人的牛氣竟同我大清朝皇城之人的拽氣如此接近,隻是這國都之人似乎就連身體都和灰鶉鄰居他們決然不同。
正想著,我突然被人猛撞了一下,那人頓時大吼一聲,灰鶉他們嚇得立即下跪,雙手朝前,腦門貼地,就和當時在海灘同我初遇時一般無二。我漸漸發現這是他們遭遇恐懼事物時的應激反應,首先投降表示態度,然後全無保留的交出自己,以圖對方施舍些微好處,最差也可以盡量保住性命。以前我也見過獼猴,它們見到一種叫做“狨”的猴子時也是這種反應,它們會集體向狨下跪求饒,這就省去了鬥爭的衝突和麻煩,而狨就在獼猴群裏挑幾個肥美的吃掉了事,剩下的則可一哄而散,苟全性命。這是一種集體性的軟弱,通過犧牲少數個體以求得大多數相安無事,可以說是整個物種的奴性墮落。我當時並沒有想到,這個以顏值來區分等級的國家,等級之間的差距何等荒謬,而維護等級的手段何等殘酷。
我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覺得撞我那人皮膚粗糙硬實,上麵還聳立著堅硬的毛發,紮得我異常疼痛。那人不由分說,一腳踢在灰鶉屁股上,嗬道:
“怎麼回事?走路不長眼睛嗎?”
“小的初來國都,不識道路,不小心衝撞了貴人,還請貴人寬恕!”灰鶉迅速靠雙膝移動到“貴人”麵前,抱住貴人的雙腿懇求道。鶉姑就跪在灰鶉身邊,她用手拽一拽灰鶉的胳膊,小聲提醒灰鶉:
“哥,這個人的腰牌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和我們家以前那個腰牌有點接近。”
“貴人”似乎也聽到這句話,但他依舊昂首挺胸,趾高氣昂,不為所動,隻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濃厚的粗氣來。
“我們家哪有這麼高級的腰牌,別聽她瞎說,讓貴人見笑了。”灰鶉繼續陪著好話,再次瞪了鶉姑一眼。
正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響鼻,緊接著有人高喊:“丞相駕到,開霧!”我還沒從剛才的突發事件中回過神來,灰鶉趕緊拉拉我的衣袖說,
“快跪下,這可是我國數一數二的美人!”
隻見濃霧中移動的國都人身影仿佛瞬間凍住一般都停下腳步,整齊的從腰間抽出一把猩紅的扇子,高舉空中,齊聲大喊:“丞相駕到!開霧!”然後所有人都揮舞起手中的扇子來。隻覺得耳畔漸有微風,接著微風變大可以撩動衣袖,接著四處撩動衣袖的微風凝聚起來,形成一條巨大的風龍,在國都的地麵上扭動盤旋起來,風龍一邊旋轉,一邊把濃霧吸附到自己身上,然後躬起身子稍作蓄勢,便猛衝入雲,國都被風龍瞬間揭去濃霧的麵紗,清晰呈現出它的真實麵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