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毛巾擦著長發,哼著歌走過來。坐在我麵前的椅子上,鏡子裏的她對著我笑。我在技校學習的技術,和我來美發店學習的技術,都需要慢慢的實戰,用盡全身心的力量,做好這一次的美發。
我並沒有完全改變她的發型,隻是劉海和發梢部分做了調整。她很開心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拿著手機拍自己,各種角度。她拍了很多張,招呼我過去合照,我開始不好意思,後來還是過去了,這是我的第一個美發作品,沒想到她這麼滿意。
我沒有要她的錢,她還是要留下。我告訴她我們不用這樣,都這麼窮了。誰都可以理解誰。她愣了一會,覺得我說的句句屬實,她竟無言以對。
她帶我去吃麻辣燙,不貴又好吃的那種。我們就這樣去了。以前在這個城市看見很多情侶。現在我也可以和女孩並行在街頭,雖然不是女朋友,讓別人誤會也好。我享受別人誤會的感覺,也隻能做這麼多了。
吃麻辣燙的時候,我們說了一些家鄉的事情。她的家裏還算不錯,有哥哥和姐姐,從小得到照顧。我默默地聽著,不想說我家的貧窮,不想說因為貧窮小時候定的婚約又被取消。隻是說了些我在家鄉好玩的童年。這個話題讓她也很有興趣,我們在小時候都對一個兒童遊戲很著迷,無意說起的話竟然這麼巧合,我們都為這個高興了很久。
她還說我拿筷子的方式很特別。是原來就這樣還是因為手指痛,我說原來就這樣。她模仿我的姿勢,菜葉從她筷子上滑落,沒有被低頭的她吃到。她和我都笑得很開心。我笑的很開心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少笑了,也沒有笑得這麼爽快。
吃過飯,她說她全身都是麻辣燙的味道,需要回去洗衣服。我對她說再見。她問我身上的衣服需要洗嗎?手指受得了嗎?我告訴她我們美發店有洗毛巾的大洗衣機。她恍然大悟的樣子,自嘲的嗨了一聲。我說再見。她機械的舉起手說拜拜。
之後我們店更加忙,我也更加累,沒有時間去診所換藥。就用超薄的安全套剪開,緊緊包裹每一個手指。這樣客人看不出來,我的手指也得到保護。雖然我對自己的發明很高興,可是也有些失落,我沒有再去那個診所的理由了。
有次我半夜發高燒,覺得自己不能在診所躺著,不然死在這裏,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有人發現。在外麵至少可以讓人很快發現我的異常。我實在走不動,下樓就坐出租去了那個診所,醫生為我紮針輸液。
我問他護士呢?他說這大半夜,護士都下班回去了,他自己能搞定。
我在第二天清早看到她,她摸著我的額頭。然後摸摸自己的額頭,挑挑自己的劉海。讓我看看我的作品。我笑了,她也跟著笑。
時間不允許我躺下去,我起身準備趕去店裏。她遞給我一杯豆漿。我想給她錢。她說不用,低著頭看了會地麵,抬起頭說,這陌生的城市,誰在乎我們啊,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說你說得對啊,有些傷感的語氣就這樣彌漫開來,圍繞著我們倆,像是電影裏的一對悲情男女。
她按按我手背上的輸液貼,接著說,不過,我們這些人覺得冷了,可以相互取暖,別忘了我們還認識。
我說我就不用取暖了,我都發燒了。她笑著拍我的肩膀,送我出了診所。
她走得很匆忙,和我打了個電話,說明天就不幹了,現在趕去買火車票。她的家裏有些急事,需要她回去。她就不和我告別了。
她說還差幾天就月底要發工資,她也不要了。我祝她一路順風,帶著失落的心情去給客人洗頭。
從此這個大城市又陌生了些,我心裏想著,熱氣朦朧的洗頭間,我的呼吸也變得艱難。
老師在外麵大聲喊我的名字,說有人找我。我正在給客人洗頭,大聲說進來。
她看見我就笑了,說自己要去火車站,本來不想過來,還是想來看看。我也幫客人洗完了,就想和她說些話。下一個客人等不及了,催我趕快過去洗。我還沒有說話,她笑著說你忙吧,拜拜。做了一個有事打電話的手勢,就拖著門口的行李箱走了。
我回來繼續給客人洗頭,客人閉著眼。熱水沒有濺到我的臉上,沒有人責備我,我卻忽然哭了起來,淚水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