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政委張向善和團長老賈隨同部隊追擊,早就談不上什麼指揮位置了,除了手裏拿的是手槍,別的和戰士沒什麼兩樣。一次,幾十個敵人向他們衝來,他和老賈握緊手槍,心想:敵人衝來就跟他們拚了。沒想到,這夥敵人衝到他們麵前,撲通一聲全部跪倒,把槍舉過頭頂。

原來是來投降的……

馬法五被包圍,立即顯出困獸的樣子:長長的馬臉變成紫色,兩隻小眼向外閃射著凶光。命令參謀長宋肯堂,發報重慶,請命李文自石家莊南來。這是陷入絕望境地的絕望的嚎叫。他現在沒有防禦體係,沒有防禦工事,部隊已經失去控製,被包圍在各個零散村落各自為戰,這是不能有任何作為的。他現在感到劉伯承的本領,迫使他三萬多人脫離原來的築城地帶,倉促南逃,在眼睛可以看到漳河之際,被劉伯承四麵夾擊,打了個手腳無措,倉皇應戰,逃入村莊固守。馬法五不知道該怎麼好了。

宋肯堂說:“李文不會南來,即使來也趕不上了。就近的是三十二軍,又被漳河阻遏。”他說,“劉伯承利用了一切條件,兵法上說的‘四軍’之利,都被劉伯承運用上了。特別是利用平川的條件,對敵方實行寬麵的大規模的攻擊。這一擊很難頂得住而不潰敗,何況又誘使我脫離防禦陣地,幾萬人在毫無掩蔽下倉促應戰,不敗何殆?”

馬法五問:“現在怎麼辦?”他真是毫無辦法了。被劉伯承步步緊逼,他可能采取的一切措施,著著失敗。他氣憤地說:“我還有一個警衛團,一個工兵團。四十軍沒被消滅,一○六師師長李振清在,三十九師師長司元愷也在,還有魯崇義的三個師。迅速構築防禦工事,困獸猶鬥,何況人乎?我手下還有三萬多人,漳河南岸有兩萬援兵,跑不出就打著出去。

我命令:有動搖軍心者,斬!臨陣不前者,斬!違抗命令者,斬!”

連連說了幾個斬字後,馬法五覺得熱血沸騰,一把扯開風紀扣。好像又充滿了信心,而不是被劉伯承打得一敗塗地的架式。

就在這時,副官送來一套便服。藏青色長袍大褂,青布帽殼。衣服折得整整齊齊,帽殼端正地擺在上麵,副官雙手捧著送到馬法五麵前。

馬法五一見怒火中燒,剛宣布三個斬字,副官卻把便衣送到麵前,使他憋得臉都紫了,但是見到副官和參謀長宋肯堂誠摯的目光,馬法五臉上的血色頓時消失,逐漸地變得發黃,由黃變青,變成青蒼色,眼裏威嚴逼人的凶光也消失了,變成癡呆的表情。

顯然副官送來便衣,是參謀長同意的,也許是授意的。在他的周圍,人們已經失去了鬥誌,準備應付不堪設想的局麵。

宋肯堂懇切地說:“權宜之計,以備萬一。隻要主官在,不愁後圖。我立即組織防禦。”

馬法五不服氣地說:“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要和劉伯承作最後較量。”但他還是不情願地接過便衣。

宋肯堂已經在指揮參謀部人員焚燒文件和一切命令。司令部的一切動作,都顯示出是在辦後事。

馬法五一揭去他的將軍盔,戴上瓜皮小帽,立刻失去了他往日的威嚴,變得滑稽可笑了。就在這一刻,馬法五臉上失去了光彩,顯得蒼老多了。疲憊、失神、背也挺不起來了。再看他脫下戎裝,武裝帶、馬褲、長靴;周身被一件舊的不潔淨的長棉袍罩住。整個司令部頓時色變,不再像緊張威嚴的作戰司令部,沒有精神主宰。成了寒傖、慌亂、恐怖的烏合之眾的場所。

馬法五不敢看任何人,低下頭去潸然淚下,所有在場的人都哭了。

宋肯堂硬撐著布置防務。

一○六師師長李振清和三十九師師長司元愷闖進來,一見一個商人模樣的人站在司令部裏,先是一怔,爾後認出是馬法五將軍,十一戰區的司令長官,不約而同地放聲大哭。央告著:“鈞座,你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