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調動千軍萬馬打大仗的地方。

陳錫聯馬上趕上來。看見民兵就問:“哪個單位的民兵?”

小玉自豪地回答:“赤岸大隊。”

陳錫聯聽著十分耳熟,是赤岸大隊,軍區司令部所在地,又是女孩子的聲音,他記起來了,是老村長的女兒。他問:“是小玉嗎?”

小玉回答:“是。”

陳錫聯認得小玉,因為司令員住在她家,每次開會都遇見這姑娘,小姑娘長得好看樸實、溫順可愛,老是給這些首長們燒水,做飯。她是在八年抗戰中長大的,上黨戰役前成了新嫁娘,男孩子是他的戰士。他問:“小玉,上馬。山裏人乍到平地上來,走路不習慣,一天下來會腰酸腿痛。”

小玉說:“不,你騎吧,騎在馬上看的遠,好指揮軍隊。”但她終於擔心地問:“司令員,一點攔擋的東西都沒有,怎麼捉住敵人啊?”

陳錫聯說:“不用擔心,敵人一跑散了就放了羊,大平地,沒地方躲藏,那才好捉呢。”

小玉問:“還走多遠?”

陳錫聯往前一指:“漳河就在前邊。”

小玉問:“敵人為什麼還不來呢?”

陳錫聯說:“劉司令員就是讓我們先走一步,趕到馬法五的前邊來,在這裏等他,馬法五大隊一到,我們就發起攻擊。”

小玉問:“民兵呢?”

陳錫聯說:“野戰部隊,十萬民兵,全部出動。”

10月30日,馬法五整天守在司令部裏。從29日晚,共軍從北麵發動猛攻,屯莊、南北左良、南北文莊都遭到攻擊,一夜工夫,陣地又大大縮小了。馬法五深深感到壓力太大,大有守不住的趨勢。和安陽隻有一水之隔,近在咫尺。但一水之隔在軍事上來說,都可能成為成敗的關鍵。三十二軍軍長唐永良來電:遭到共軍頑強阻擊,戰鬥空前激烈,傷亡慘重。共軍已渡過漳河,他的翼側受到威脅。

當初馬法五北渡漳河的時候,見到漳河上順流而下漂著死屍。死人的衣服已被脫光,死人皮膚泡得慘白,以各種各樣的姿式,隨著水流起伏,漂蕩。

馬法五不由得一怔,一時不明白漂屍的原由。

參謀長宋肯堂提醒說:“這是閻錫山的兩萬援兵,被劉伯承打得全軍覆沒。就在漳河上遊濁漳河穀裏。”畢竟是參謀長,每天看地圖,了解情況。他說:“漳河有兩個支流,濁漳和清漳,清漳河源出太行山中,流經的地方都是深山狹穀,水清見底。濁漳河源出上黨盆地,流經黃土地質區,水深,所以叫濁漳河。兩道河在太行山向東突出部位會合,成為漳河,進入河北平原。就是我們渡過的這道河。”他像給無知的小學生上課似的講給一個戰區司令長官聽。因為馬法五的地理知識太差,不知天時,不知地利,不知人和。

這些閻錫山士兵的屍體,被暴漲的河水衝走,隨波逐流,被兩岸岩石擊撞著,剝去了衣服,漂出太行山狹穀,進入河北平原,正遇上馬法五大軍北渡漳河。這些死屍不聲不響,給馬法五看過之後又順流而下了。

馬法五對這些不祥之兆,初時無動於衷。幾萬士兵的生命對一個統帥大軍的將軍來說,算不了什麼,也沒有看成是不祥之兆。沒看到有什麼值得借鑒的地方,並沒把這些內戰的犧牲品和自己的命運聯係起來。但他的心也不能不為所動。一條河上下,連接兩個戰場,上一個戰場是閻錫山五個軍十三個師,四萬多人,慘敗在劉伯承手裏。下一個戰場就是他馬法五和劉伯承交手。

現在馬法五真有點坐立不安了,別的軍損失不多,高樹勳幾乎完好無損。劉伯承有意和他作對;接連不斷地打擊對準他的一○六師和三十九師。打得他肢殘臂斷,狼狽不堪。他感到劉伯承的厲害,也感到沉重的壓力,開始害怕,難道漳河上的漂屍是向他昭示什麼?於是他的眼前總抹不掉漂屍的影子,特別是在黑夜的時候。

馬法五一向以虎將自居,手下有六萬能征慣戰的士兵,以他的戰力和裝備,劉伯承奈何他不得,在一般國軍將領中,敢於率四個軍長驅直入敵區並不多見。

黎明時分,馬法五睡意全消,思想混亂,莫衷一是。

李振清闖進來,一身煙土,血跡斑斑,狼狽萬狀,見到馬法五就放聲大哭。他是趁黑夜的掩護,帶一個連從崔曲突圍的。一○六師已經被打得所剩無幾了。

看到李振清的樣子,馬法五怔住了。一○六師被打成這個樣子,大部被殲,隻剩下殘兵敗將,心中太不是滋味了。

李振清叫嚷著:“你給我兵,我要和共軍拚到底。”

馬法五冷冷地說:“現在四麵楚歌,我到哪裏去弄一兵一卒?”他現在不想聽空洞的無濟於事的大話,那隻不過是敗陣後的絕望情緒。

馬法五拿起話筒叫魯祟義,想了解三十軍的實力,傷亡大不大。整個看來,三十軍損失不大,高樹勳陣地保持住了,沒被共軍擠掉。他下令:“加固工事,固守待援。手下還有五萬多人。可以打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