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參謀長認得柱子,子弟兵媽媽最小的最後的兒子,上黨戰役打屯留時登城第一名,在磨盤堖下和敵人遭遇時首先發起衝鋒,阻住敵人在磨盤堖的柱子。他是看著柱子長大的,從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長成了一名出色的戰士。他以長輩的身份,用手摸摸柱子的臉和頭,搬搬柱子的肩膀,看他力氣如何。並且稍帶責備地說:“你就知道衝鋒陷陣。”
柱子說:“你一去,九死一生。不要費那種事了,你一下命令,我立即發起衝鋒,把新八軍幹掉。再別下那種‘攻而不動,打而不痛’的命令了。那真是熬煎死人。”
李達參謀長笑笑說:“那命令你們執行的不是很好嗎?有你們在,我不怕身入虎穴。這是一場十分有意思的鬥爭,從敵人陣營裏爭取讚成和平、民主的國民黨將領高舉義旗,放下內戰武器,使兩萬多人在戰場上掉轉槍口,這不是更好嗎?”
柱子被說服了。靦腆地點著頭。
李達參謀長問:“見到媽媽了嗎?”
柱子說:“見到了,媽媽給了我一雙鞋子。”他指給李達參謀長看。
李達參謀長說:“她那麼大年紀還在日夜操勞。見到小玉了嗎?”
柱子說:“見到了,她也到南邊來了。”
李達參謀長說:“人民渴望和平,就為這,十萬民兵參戰,保衛勝利果實。爭取新八軍起義,使兩萬多人放下武器,少流多少血,少死多少人。又多一份力量打擊內戰的發動者,意義更大。”
柱子笑了:“我考慮首長的安全……”
李達參謀長說:“個人安危是次要的,人民事大。”他把手伸給金虎和柱子說:“謝謝你們的關心。”
金虎和柱子說:“祝首長勝利歸來。”
晨光熹微,涼爽宜人。北麵閻家淺、崔曲,南邊的嶽鎮方向,戰鬥正酣。隻有傍著滏陽河的馬頭鎮,平靜無聲,滏陽河水在平靜地流著,天空也分外晴朗。
李達參謀長微微一笑,向王定南說:“真是西線無戰事。”
王定南意味深長地說:“化幹戈為玉帛是人心所向,民主、和平是大勢所趨。”
李達參謀長問:“你高興嗎?”
王定南說:“我太高興了。過去為工作隱瞞身份,察顏辨色,謹小慎微。現在進到高層人物會見,戰略區的參謀長親自出馬,情況會大不相同。”
李達參謀長說:“你的工作和高樹勳起義一樣,會載入史冊,你是有大功於人民的。”
這是八年抗戰勝利後的第一個秋天,華北的深秋是媚人的,田野的麥苗泛綠,柳樹搖金,野菊和紅萼爭豔。秋高氣爽,景物宜人,地平線盡頭,太陽把萬道金光潑向大地,使滏陽河魚鱗般的水波上泛起變幻無窮的虹彩。河水清澈見底,水麵不寬,隻有四五十米。直到這一刻,李達參謀長才感到美好的景物就在眼前。因為日本投降後一直忙於作戰,對什麼景物都無心觀賞。而今天,即使是熟悉得平淡無奇的華北平原的田野,也感到分外的惹人喜愛。
李達參謀長提起長袍的下擺,健步踏上滏陽河橋。王定南領著李達參謀長,越過步哨走到田樹青的團部。
田樹青團長迎接出來。
王定南向田樹青介紹李達參謀長。
田樹青驚喜若狂,但是沒有忘了軍人的禮節,立正敬禮。一直伴著李達參謀長到高樹勳長官司令部的駐地。田樹青進去通報。
高樹勳的司令部戒備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衛士個個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高樹勳把他的警衛營全部拉出來,警戒這一有意義的時刻。
李達參謀長大步走進來,慷慨大度、旁若無人,而又謙遜、平易、自然,如同會見老友。
高樹勳一見,立刻降階相迎,神情萬分激動。他完全沒有想到李達參謀長到來。這太出乎他意料之外。李達參謀長代表劉伯承和鄧小平將軍來看望他,使他感激萬分,他是高興而又慚愧,握著李達參謀長的手用力地抖著,相攜讓進屋裏。一進到屋裏,高樹勳就說:“江西寧都一別,已經十有四載。不意會在河北滏陽河畔遇見李將軍。”
李達參謀長說:“十四載當中,中國發生了多大的變化,趕走了一個亞洲最強的軍國主義,中國人民有了一支自己的武裝,百姓有了和平、民主的要求,時代大步跨進了一個新境界。”他回憶說:“寧都起義時,我是一個連長。起義之後,紅軍宣布歡迎參加紅軍,不願意參加紅軍不勉強,想回家的發給路費。我,無家可歸,就留了下來。紅軍尊重人才留下我,後來調到賀龍部隊工作。爾後經過長征到達陝北,後到一二九師,東渡黃河到達抗日前線,轉戰晉冀魯豫太行山區,就為的是不讓日軍的鐵蹄隨意踐踏中國土地,不讓日軍隨意殺害我姐妹父兄,豈有他哉?”
高樹勳感到無比激動,這個曾經是他的下級軍官,卻胸懷正義,大義凜然。他深深地感到慚愧說:“董振堂、趙博生深明大義,不願幹反人民的罪惡勾當,高舉義旗,走革命的道路。李昆鬆和我卻執迷不悟,隻身逃脫回到老蔣這邊。二十七師第二次被紅軍消滅之後,老蔣把我撤職查辦。以後的起用,不過是利用我作反人民的工具。但又無時無刻不在被懷疑和排擠歧視之列。這次又對我加官晉爵。不過是抓人為他賣命而已!”